劍沒再發出任何聲響,而如初則在下一瞬間清醒過來,左看右看,不太明白自己剛剛到底在想些什麼。好在房裡只有她一個人,無論怎麼犯傻都不必擔心被瞧見。如初於是鎮定地拉開電腦椅坐下,開始了古物修復師一天的日常。
起初心境還不夠穩,她不敢進入工序,於是先收拾桌面,做些雜務。等心情沉澱到一定程度之後,她才選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細磨石,拿起古劍,動手研磨。
太陽慢慢往天空上方移動,她垂著頭,身形不變,只有手腕一來一回,不急不徐,帶著韻律感重複同一個動作。
早上九點半,戶外行人車聲逐漸喧嘩,手機正好播放到一首她最喜歡的老歌,但如初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這份工作就是這樣,專心起來不要說聲音,連「我」都會不見,只有手中的「物」存在,而時間換了座標,以千年為單位,往永恆無限延伸。
努力了兩個多鐘頭,換來劍身上的一道細傷痕慢慢淡化,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初才停下手,就聽見敲門聲響起。
年約五十來歲、體態偏瘦的應錚打開門,站在屋外問:「妳怎麼這麼早就跑過來,吃過早餐沒有?」
他的語氣透著關切,如初轉身,沒回答父親的問題,卻舉起劍,說:「爸,你看,快完成了。」
她的聲音帶著心滿意足,但應錚瞥了長劍一眼,並未如往常般仔細檢查然後給出評語,卻對女兒說:「我想了一整晚,那邊,還是太遠了。」
這是她拿到「雨令文物保護公司」的視訊面試邀約之後,爸爸第一次表示意見。如初愣了愣,放下劍說:「直飛只要兩小時,還好吧?」
「問題是,妳人生地不熟。」
這話完全沒錯,但如果每跨出一步之前,都得先將所有問題考慮清楚的話,她人生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一輩子留在原地不動。
如初不想起爭執,於是斟酌著答:「也是啦,不過我學長姐去到杭州、上海工作的,有些也只認識一兩個人就過去了。照他們的說法,好老闆跟好同事比較重要。」
「現在出去工作的人很多?」應錚問。
「還不少,而且⋯⋯」如初頓了頓,實在忍不住,說:「爸,他們還沒要聘我。」
「會有的,沒有這間也有下一間。」
應錚講得一臉理所當然,如初平常很欣賞爸爸的這種精神,但下午就要面試了,她實在做不到如此樂觀,只能苦笑著點點頭,不說話。
應錚卻誤會了,他摸了摸下巴,又問:「如果我多接幾張單,或者晚點退休,妳看怎麼樣?」
當然不行。如初想都不想就搖頭:「醫生警告過了,你每天最多只能進工作室四小時⋯⋯啊,等等,你先別進來,我去開空氣清淨機。」
她站起身,衝到房間角落,打開一部將近半人高的空氣清淨機。應錚嘆了口氣,取出一只特製的口罩戴好,這才跨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