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彥明專文:最希望自己是像臺靜農先生那樣的人

2015-08-24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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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出版文學雜誌、出版文學書籍。臺先生表示,一向看這類文字的人口就不多,但是有存在的必要和價值。回憶當年他們一群朋友組織「未名社」出版書,雖然一本書也就銷個千來本,但是連雲南都來批書呢!他回憶雲南的經銷商把書款結了之後,因當時幣制紊亂,他們便以物易物。第一次把寄來的「錢」拆開來一看:赫!是把退書中間挖洞塞進「雲土」(鴉片)。看得大家一驚。一則佩服寄者的聰明,以此法不被查獲;二則「雲土」是不能買賣的,頓時頭痛。後來書商改寄雲南火腿,大夥兒可樂了,不時有鮮美的火腿可吃,十分開心。他講,從前辦雜誌、出書完全是興趣、理想,與現在非得考慮銷售數字、讀者閱讀傾向,大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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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先生在吞雲吐霧香煙裊裊中,繚繞出鴉片的記憶,別有趣味。

臺先生偶爾也會和我說一些掌故。記憶最深的是,《聯合文學》第三十三期「抗戰文學專號」上做了一卷魯彥作品選刊及剖析,臺先生讀完雜誌後,興沖沖打開話匣,告訴我說,他們是舊識。

魯彥從寧波到北京。原來他在家鄉是做學徒,到北京參加了「工讀互助會」,後來到北京大學旁聽課,學世界語,認識俄國詩人愛羅新科,還真翻譯了世界語的作品,其他時間跟劉天華(當時還沒名氣)學琵琶,彈得還不錯。以後他到長沙女子學校教書,學生們有一大會請他表演,他就彈了個《十面埋伏》。

臺先生又說在北京時,他曾「掩護」魯彥。為什麼說「掩護」?魯彥沒錢,他們住在同一間旅館裡,房子很大,放兩張床,臺先生睡一張,魯彥睡一張。魯彥沒錢付房租,由臺先生支付,所以名為「掩護」是也。

魯彥在長沙與一女學生戀愛、私奔,後來回到北京,抗戰時才再轉往桂林,與臺先生也就沒再聯絡了。後來臺先生見過魯彥的元配以及第二任太太,感慨斯人早逝,如此一個爽快、開心又帶著虛無主義的人。

魯彥第一篇小說篇名〈柚子〉,從此走上寫作的路。他曾寄一篇稿子給魯迅,附信寫道:「這文章你可千萬不能丟,這比你的腦袋還值錢。」說完,臺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還有一回,應人之託,我帶了臺先生在大陸老友的一張照片去「歇腳庵」,他端詳了一下說:「頭髮都白了。」然後我們談別的事,過一些時他又端起相片,笑笑:「頭髮白了。」那神情是早料到人到這年齡該是這模樣,一種我老了,你也老了,人生就是這麼回事的坦然;而寥寥幾字之言,則是真正對好交情朋友才有的直白話語。在那一刹那,臺先生自然有情的性格,全展現了出來。

臺先生自成一家的書法,是大家夢寐所求的墨寶。好幾次我受作家之託前去求字,也替聯合報副刊要過一塊題匾,他總是爽快的有求必應。我心中感激,知他疼惜我工作、約稿不易,替我搭關係呢!替其他作家求字,我倒從沒為自己求過任何一幅字。有一回為出臺先生專輯我向他借字,他特意寫了一幅交我,溫煦的說道:「製版後不必還我,妳就留下做個紀念。」因此我有幸擁有了臺先生的墨蹟,仔細珍藏。但是,做為文學編輯,我最最渴望的是得到他的文章。每次坐在「歇腳庵」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提,就是不敢開口要文章,生怕把單純探看他、尊敬他、喜歡他的意思給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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