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台北出現了彩虹，不一會我的臉書牆上就貼滿了大家從不同地點拍攝的彩虹照片。彩虹感染人的魅力從古至今始終不變，美麗的霓與虹，讓現代人看了難忘，對商朝人而言這景象也一樣值得關注。
彩虹太奇特了，商朝人不但給了它專名，還想盡辦法要解釋這個現象。下面是甲骨文的「虹」字：
彎彎的圓弧，兩頭有口，現在我們說這是虹字，你一定覺得很合理，不過在這個字的辨識史上，卻沒有這麼直接。最主要是甲骨四堂（甲骨學四大家羅振玉號雪堂、王國維號觀堂、董作賓字彥堂、郭沫若字鼎堂）之一的郭沫若，當年一開頭就解錯了字。
因為甲骨文的虹身畫的是兩道彎，向來以思慮曲折細密著稱的郭沫若立刻就想到，古書上說虹有雌、雄兩種，「蓋古人以單出者為虹，雙出者為蜺（霓）也。」此外郭沫若又因為先前已經把卜辭的「雷」字誤釋為「虹」，以至於碰到這個真正的虹，他不得已得要另外隸定成別的字。他說這個字是「蜺（霓）」，屬於別種的虹。
于省吾不同意郭的看法。他用金文解釋甲骨文這個象形虹，為什麼會轉變為今字的形聲「虹」的過程。他注意到晚商金文的虹，已經改寫成 [日工虫]、[虫工日]、[工虫] 或 [虫工]（以上 [方括號]，代表由括號內的部件組成一個單字）。其中虫虹雙聲（虫字和虹字的聲母相同），工字則除了標聲（韻母相同），還兼有標形、標義功能。
橫寫的工字那兩橫用以代表古虹字的那兩彎，而工字又兼有「高空」的涵義，工以標聲，兼以示形，所以虹字是從早期的純象形，漸變為晚商時期的形聲字。
「虫」字做形符，代表商人覺得虹是某種生物，卜辭裡這樣描述它的行為：
- 昃（午後）亦有出虹，自北飲于河。
- 昃（午後）亦有鑿有出虹，自北[飲]于河，在十二月。
這解釋了象形虹字為什麼兩邊有口的造形，因為有嘴巴才能在河邊喝水。虹可以喝水，這個傳說一直到後代還傳誦不絕。
- 漢書燕王旦傳說：「是時天雨，虹下屬宮中，飲井水，水泉竭。」
- 太平御覽引黃帝占軍訣曰：「攻城有虹從南方入飲城中者，從虹攻之勝。」
虹不是頻繁出現的自然天象，所以商朝人碰到了彩虹就會占卜吉凶，卜辭裡記錄了一則正反對貞的例子（正反對貞的意思是說，商人占卜一件事，習慣從正面問一次，反面也問一次，希望藉此求得準確的神意，類似我們今天到廟裡擲筊說，如果神明同意的話請給三個聖杯之類的做法）：
- 虹不惟年（出現虹，是收成不好嗎？）。
- 虹惟年（出現虹，是收成好嗎？）。
這代表商朝人還沒辦法掌握虹出現的原因，所以會對這樣的天象覺得是天意在示警，因而需要占卜辨認天意。但到戰國時代，情況就已經不同。孟子梁惠王篇就提到：「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注曰：「霓，虹也，雨則虹見。」所以至少在戰國時代，當時知識份子就已經知道彩虹現象跟下雨有關，雨後才會有彩虹出現，是一種可理解的天象。
但儘管如此，天象示警的文化傳統始終不會因為科學進步而消失。
虹在古代意義很複雜，有時代表好意，有時則相反。太平御覽引搜神記上說：「孔子修春秋，制孝經，既成，孔子齋戒，向北斗星而拜，告備於天。乃有赤氣為虹，自上而下，化為玉璜。」這是虹代表祥瑞的典故。
而同樣太平御覽引易卦曰，「虹不時見，女謁亂公。」這說的卻是虹如果顯現失時，代表陰陽失調，主君淫恣無度的亂象。
這些傳說我們看了可能會不以為然，不過我們現在如果只知道彩虹的盡頭會有黃金，也是太遺憾了些。
（鼓勵老貓陳穎青的甲骨文研究，請給老貓的漢字偵查課一個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