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同樣的問題,故意有點輕鬆不經意地提起似的:「怎不去上班呢,反正碩士班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玩?」
他停頓了許久,才喃喃說:「比上學還困難吧!」而像夏鴻這樣,生命困在一個莫名狀態裡的年輕人,絕不是少數。佑詩的情形完全不一樣,根本的問題卻是相同的。
佑詩是家人半哄半騙才來到我的診間。爸媽先來找我,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女兒怎麼長久都不搬出去住。最後是媽媽施以苦肉計,說自己的憂鬱症相當嚴重(也的確急出憂鬱來了)需要佑詩的幫忙,才將她哄來我的診間。
佑詩已經二十九歲了。前一陣子還有一位男友,交往至少半年多了。最先是半夜偷偷帶回來,後來也就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甚至還帶回來一起吃飯。在飯桌上,這男生也酷酷地不愛搭理別人。兩個人吃完飯就關起門待在佑詩的房間。大部分是一起玩電動遊戲,有時透過隔音永遠嫌不足的房門,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兩人在親熱而毫不忌諱的聲音。
父母本來就是保守,自然有些按捺不住,只是想想佑詩近年和他們相處的狀況,也就沉住氣,當作沒這回事。
這些年來,從她在美國修完碩士回臺灣,佑詩似乎沒好好做完一份工作。她的資歷是漂亮的(這點要感謝父母向來認真地安排),所以應徵工作是無往不利。只是每次她做個半年或七、八個月,扣除掉出手大方買的名牌衣服包包,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積蓄,她就辭職不幹,跑去歐洲住上一、兩個月,或是到蘇美島潛水、學瑜伽。
總之,從沒見她真的存上一份錢,更沒掏錢貼補家用。甚至父母認為既然勸阻不了她帶男友回自己房間親熱,索性鼓勵他們搬出去同居。佑詩卻斷然拒絕了,說她還不清楚是否真的要跟這男生在一起。
父母的價值觀雖然保守,但也不至於太過分。他們對女兒的想法實在是無法理解。特別是,當這個女兒還是這樣賴在家裡(佑詩的哥哥和妹妹都有固定工作,甚至結婚了),他們的退休計畫不只是被打亂,甚至是永遠不確定下去了。
介於成年與青少年之間的夾縫
這樣的兩個年輕人,夏鴻是有些診斷名稱可以套上去的,而佑詩就難了。
在日本,80 年代開始出現「登校拒否」的行為,也就是拒學行為(school refusal behavior)。這些無法登入學校的青少年,既不是像小學新生偶而可見的那種嚴重的分離焦慮(separation anxiety),因為離不開照顧他的媽媽,而造成上學困難;也不是過去幫派少年逃學(truancy)的反社會傾向。經常,他們只是較嚴重的社交焦慮。他們可能是連踏步走進一般的新學校或新班級都有困難,也可能在學校發生一些緊張的人際問題產生負面思考,從此啓動認知上的惡性循環,也就不能再回到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