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聽到這邊就不行了,我快步走到旁邊擦眼淚,其實哥的淚腺很早洩,撐不了多久,不管在醫院跟這裡磨練多久都改善不了。於是我就走出去幫他們把風,遠遠地看著這位小姐,在棺木前,似乎用盡全部的眼淚,來述說她們的相識、相知、相惜,旁邊的禮儀師不斷安慰,也跟她說眼淚不要流到往生者身上,他們會難過,而且妝花了也不好看。
大概三十分鐘後,禮儀師帶著這位依然戀戀不捨的小姐走了。過一會他回來拉棺木的時候,我還虧了一句:「嘿!家屬的話都不理,你的職業道德呢?!」他笑著說:「如果我這樣會下地獄,甘願呀!」
我笑笑,換作我,我也是甘願。隔天出殯的時候,我點了支綠Marlboro,看著某組家屬跟著靈車走向火葬場,而隊伍的最後面跟著一個弱小的身影,似乎同組又似乎不同組,緩緩送著這位往生者的最後一程。
隊伍走了,菸也抽完了。我走回冰庫,準備繼續聆聽下一個生命故事。有時候,看見別人遇到似乎是這輩子最感傷的事情,但是對我來說,這只是眾多故事中的其中一個。
那天後,我有跑去火葬場問這件事情,火葬場的人對這個案子也是很有印象,因為那位小姐一直跟著出殯直到火葬場。過程中,沒有火花,也沒有交談;只有沉默的腳步及無聲的淚水。棺木慢慢推進火化爐的時候,家屬們在喊著:「火來了,快跑!」
這位小姐則是安靜地站在後面,不發一語。兩個小時的火化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對於那些在外等待摯愛化成灰燼的人來說,卻是像一輩子一樣漫長。
據火葬場的大哥說,當時那位小姐,在等待火化的過程中,慢慢地走向家屬,似乎在跟家屬商量些什麼。原本不想理會那位小姐的家屬,好像被說動了,回頭看那位小姐,之後嘆了一聲,點點頭。
兩個小時過後,就是家屬進去撿骨的時間了。這位小姐還是站在旁邊,沒有參與撿骨的儀式,但是結束之後,家屬突然跟我們工作人員說:「麻煩分一些骨灰給她吧。」
那位小姐聽到後全身顫抖了一下,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家屬,然後從隨身包包裡拿出紅包袋裝骨灰。家屬們看著那位小姐的反應,也是嘆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由於骨灰入塔是要看時間的,而骨灰罐就會先放在我們公司,等待往生者家屬選良辰吉時再來拿。
其實後來我也忘了這件事了,幾個星期後,有天我上班,櫃檯的人問我:「還記得上次兩個女生那一件嗎?」我想了想:「還記得呀!那個不好忘記吧!」櫃檯的說:「那天領罐的時候那位小姐有來唷,她脖子還戴著骨灰項鍊……」
聽到這裡,我決定後續就不追踪下去了。
至少到這裡,這件似悲劇的悲劇,在體諒之後,似乎就不是悲劇了。
至少,愛的人還守在胸口,這次,她不會再離開了。
作者介紹|大師兄
殯儀館接體員,PTT媽佛版紅人。「接體員的大小事」系列文章原作者。
我是大師兄,一個沒有目標的肥宅,曾經當過運鈔車司機和照服員,現在是殯儀館的接體人員。每天都快樂,不想買房,不想買車,不想交女朋友,也不想發大財。夢想是奢侈的,但我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很喜歡上班。在上班之中遇到的一些案件,一些故事,都給我一些啟發。不論是好的或是壞的,我都覺得很有意思。現在我只要能吃飯就覺得很快樂!一早起床能呼吸就覺得很愉快!
口頭禪:「我是大師兄,我們下次見。」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瓶文化《你好,我是接體員》(原標題:不一樣又怎樣)
責任編輯/林安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