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2018年西班牙慷慨接納「水瓶座」難民船,與其文化傳統及精神命脈有關,也與其政治文化精英的悲慘流亡史有關。
去年六月,一艘叫「水瓶座」號(Aquarius)的難民救援船,在地中海漂流了超過36個小時無法靠岸。船上載有629名難民,其中有孕婦與兒童。該船不僅嚴重超載,而且缺乏食物,不少難民嚴重脫水,性命堪憂。
由於「水瓶座」號所處位置在義大利與馬爾他之間,按常規,這艘難民船應在義大利入港安置。但是,剛上任的義大利民粹主義政府對難民持強硬態度,他們與馬爾他政府都回絕了「水瓶座」號靠岸的請求。在這危急時刻,西班牙首相挺身而出,宣佈允許該船在本國港口巴倫西亞入港。
西班牙政府說:「為避免人道主義災難,西班牙承擔了自己應盡的國際義務,這代表著所有西班牙人的呼聲。」
曾在那片生長橄欖樹的棕黃色大地上旅遊,我知道西班牙這次慷慨接收難民船的做法,與該國的文化傳統及精神命脈有關,也與該國政治文化精英的悲慘流亡史有關。「忘舊事者失雙目!」西班牙人民至今沒有忘本。
那個產生了堂吉訶德的神奇國度,在1930年代經歷了慘絕人寰的內戰,有著五、六十萬難民逃亡異鄉的血淚史。而現在執政的工社黨(PSOE),一個中間偏左的社會民主主義政黨,即當年和佛朗哥作戰失敗流亡的共和國政府之傳人。這個左翼政黨在1980年代重新執政後,曾令西班牙經濟起飛,變得繁榮富裕。
逃避內戰殺戮,流亡者饑寒交迫
著名詩人路易士•塞爾努達於1938年離開硝煙彌漫的西班牙,此後終生未歸。在散文詩裡,他回憶當年逃亡的情景:
「背後留下的是你淌著血的、廢墟裡的故土。最後的車站,國界線另一邊的車站,你在那裡與故土分離,……沒有回眼望,對未來也沒有預感,你就這樣走進陌生的世界,秘密地離開已變陌生的故土。」
能逃出生天並繼續寫詩,塞爾努達還算幸運。西班牙內戰意味著一場盛大的集體死亡,至少有64萬人被佛朗哥殺害,其中包括傑出的詩人洛爾迦,他就死在橄欖樹林邊。1939年佛朗哥贏得全面勝利,為逃避逮捕和槍殺,大批西班牙左翼人士開始流亡。
當年有兩個法國孩子,以他們童稚的眼光,描繪了初次見到鄰國難民的情況:「一九三六年,那一年我們倆都是十歲。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幼,面容憔悴、饑腸轆轆,往往還衣衫襤褸,從西班牙過來逃難,這番駭人的景象,便是西班牙內戰給我們留下的第一印象。」這兩個孩子後來成為《西班牙革命與內戰》的作者。
20世紀不朽的大提琴家卡薩爾斯,也擠在這些饑寒交迫的西班牙難民中間。佛朗哥的一個將軍威脅說,要抓住卡薩爾斯並砍掉他拉琴的手臂。在流亡法國後,卡薩爾斯獲得美國方面的長期演出邀約,但他謝絕了,因為他要在法國義演,為難民同胞籌募救助的款項。在晚年時,卡薩爾斯定居於法國邊界的一個小鎮,遙望祖國西班牙,直至客死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