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瑞典工程師M在我授課的夜校學了兩年中文,就跟著他的華裔太太去新加坡工作了。去年他考慮回瑞典,但他的父親對他說:「你就別回來了。現在瑞典不像以前了,來了很多外國人!」
當時我聽了有點吃驚,但沒有意識到,這預示著,由於近年來的難民潮,瑞典現代史上一場戲劇性的政治震盪即將到來。在經歷了9月大選、10月組閣的陣痛之後,這個被譽為「世界的良心」的北歐小國,再一次成功地抵禦了極右翼,仍然懷著對世界的關愛,承擔起超越民族國家的「政治共同體」的責任。
家園不再的焦慮,人權與主權的衝突
我那位學生的父親是一位生活在郊區的勤懇的瑞典工人,他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在普通瑞典人中有一定的代表性。自2015年以來,有二、三十萬來自中東、北非與南亞的難民,湧入這個只有九百多萬人口的小國。
當2018年的大選來臨時,可以想像,一些充滿「家園不再」失落感的瑞典人,把自己的選票投給了SD——反移民的瑞典民主黨(見圖)。極右派SD破天荒地獲得17.6%的選票,因此聲勢大漲。
儘管選票減少,但在上個世紀裡創造了輝煌「瑞典模式」的左翼社民黨,仍然是瑞典第一大黨。今年選民的投票率高於往年,統計數字說明:還是有82.4%的瑞典人把選票投給左右傳統政黨,與排外歧視移民的極右種族主義劃清了界限。然而,由於左右翼兩個陣營這次選票非常接近,互相對峙,導致新政府難產。
此刻,瑞典面臨的不僅是新政府難產的危機。從深層看,為保護人權、接收越境而來的眾多異族難民,民族國家的傳統秩序被撕裂,人權和主權產生了矛盾。那麼,以仁慈和慷慨著稱的瑞典人,還能找到怎樣的方式,面對這個歷史上最嚴峻的考驗呢?
當年,漢娜•阿倫特在思考猶太難民的問題時,曾描繪「失去了所有權利」的難民的生活狀況,提出「歷史不再是一本向他們合上的書」。阿倫特開出的藥方就是:對世界的愛與政治共同體的責任。
意大利當代著名哲學家阿甘本(Giorgio Agamben)繼承並發展了阿倫特的理念,他以理想主義者的姿態大膽地提出:拋棄主權等基本概念吧,讓我們從唯一的「難民」形象出發,以新的方式構建我們的政治哲學。這些哲學家們的思考,對歐洲的現實政治會有什麼啟示嗎?
SD——衣著整潔的仇外民族主義者
這次瑞典大選彰顯了國家政治的一個明顯的變化:以往被視為關鍵的經濟問題,被難民問題取代了。攪動政壇風雲的極右政黨SD,在競選中煽動對移民的恐懼,聲稱他們將保護本國文明免受失控的移民(主要是來自穆斯林世界的難民)淹沒。這些觀點引起部分選民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