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到應用物理實驗室是早上五點半,當時應用物理實驗室因為停電的關係,所以基本關閉,僅有核心人員留守。當然在發射日這一天,我的團隊自然全部屬於核心人員。我抵達任務控制中心時,那兒大致上都是暗的。我們有電工人員卯起來把備用發電機連上電子面板,同時地板上到處都是延長線,因為我們想要把不同子系統的人員都集中在一台機器周圍。那天下午直到發射窗口開起的前十分鐘左右,我們才把所有線路重新接好。
不論在應用物理實驗室或卡納維爾角,發射經理們都相信備用電力可以表現得堅若磐石,守護發射任務完成絕對沒問題。新視野號的總工程師克里斯.赫斯曼認為情況要真的糜爛到難以收拾,至少得發生兩次獨立的意外──他指的是飛行器要出問題,然後在應用物理實驗室的備用發電機也要同時出問題。整體而言,其餘的團隊都已經準備好了,要與靠備用發電機運行的應用物理實驗室並肩作戰,一起發射升空新視野號。但艾倫還是堅持覺得不妥。
就在馬里蘭州的電力公司很努力為應用物理實驗室修復主電源的同時,倒數也在持續進行中。擎天神號完成了燃料輸送,而且在厚重的佛羅里達空氣中,火箭外殼又再一次因為水汽凍結、呈現出那賞心悅目的白色。此時飛行器與訂製的第三節火箭已做好發射準備。世界不同角落的深空網路天線站也都回報沒問題。發射倒數愈來愈接近歸零,但到了擎天神太空飛航指揮中心要最後一次確認各單位Go或No Go的時候,應用物理實驗室卻依舊沒有從備用電力轉回主電源。
「發射主任?」「Go。」「新視野計畫經理?」「Go。」「應用物理實驗室主任?」「Go。」艾倫回憶說:
隨著發射主任從他本人開始一個個問過去,逾二十名任務經理都給出了「Go」的正面回應。但我內心深處就是壓抑不住那個「萬一」的想法。萬一我們硬著頭皮發射了,然後新視野號在天上出了問題,而任務中心又在此時跳電,無法伸出援手,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這,」我在想,「正是我身為任務計畫主持人的意義所在。關鍵時刻的困難抉擇,就應該由我來做。」
透過耳機,我聽到了發射主任問我Go還是No Go。「計畫主持人?」大家夥紛紛轉頭看向了我,因為大家都知道,我一上午都在主張應該暫停作業。如今發射與否的決定,落在了我的手裡。而我說的是:「控制中心沒有兩組電源同時上線前,我覺得發射的決定還是不妥。計畫主持人這邊意見是No Go。」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計畫主持人這邊意見是No Go」──發射任務就又中止。成千的訪客與數百位發射工作人員,又重新回到等待模式,就像冥王星任務也必須繼續好事多磨一樣。又一次,火箭的低溫液態推進劑被抽了回來,原本打算一睹火箭丰采的人也只能做鳥獸散,要嘛回下榻處睡覺,要嘛在附近的海灘、自然保育區、餐廳、酒吧轉轉。
*作者大衛‧葛林史彭博士David Grinspoon,天文生物學家、科學評論員暨科普作家。二○一三年,他獲任命成為美國國會圖書館的首任天文生物學主席。他經常以顧問之姿向航太總署提供策略建言,同時也多次在行星際飛行器任務中擔綱科學團隊的一員。本文選自作者新著《冥王星任務:NASA新視野號與太陽系盡頭之旅(繼阿波羅號與航海家號後,二十一世紀人類再度探索未知星球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