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的黃金時代已過,我們所知道的自由市場體制很難維持繁榮、幸福和健康的社會。
我在密西根湖南岸、印第安納州工業城市加里長大,那時這個城市受歧視、貧窮和高失業潮困擾,而我當年並未意識到我活在資本主義的黃金時代。加里是美國鋼鐵公司〈U.S. Steel〉建立的城市,以公司董事長的名字命名。這個城市曾是世界最大綜合鋼廠的所在地,有一個進步的學校體系,目的是令加里成為融合來自歐洲各地移民的大熔爐。但是,到我出生的一九四三年,這個熔爐開始出現裂縫。為了打擊罷工,確保勞工無法充分享有現代科技造就的生產力成長成果,那些大鋼廠從美國南部引進黑人勞工,他們住在貧窮孤立的社區。
工廠的煙囪將有毒物質大量排到大氣中。企業不時裁員,許多家庭因此經濟拮据。雖然還是個小孩,我似乎也清楚看到,我們所知道的自由市場體制很難維持繁榮、幸福和健康的社會。
因此,我進大學之後讀到的許多東西,令我十分驚訝。當時標準的經濟學課程跟我在加里市成長時期看到的現實毫無關係。這些課本說失業不應該存在,市場會帶給我們最美好的世界。我當時決定,如果真是這樣,我要活在另一個世界。許多經濟學家忙著讚頌市場經濟的好處,我則集中研究市場為何失靈,而且在麻省理工學院撰寫博士論文時,將大部分的篇幅用來探討不公平的起因。
近半個世紀之後,不公平已惡化成危機。甘迺迪總統曾宣稱,水一漲,所有船都上升了。這句話可以彰顯出我大學時期樂觀的時代精神。結果今天我們幾乎所有人確實都同坐一條船,這條船載了底層九九%人口,與頂層一%所坐的船截然不同。我們絕大多數人坐的船,底層貧窮,中產階級也逐漸遭掏空。
最令人不安的是認識到美國夢是個神話,認識到我們生活的地方不是機會之地。當今美國兒童的人生機會比許多已開發國家更仰賴父母的所得和教育程度,包括「老歐洲」國家。
這時皮凱提《二十一世紀資本論》得到應得的讚頌,他在書中警告我們,不公平問題很可能只會惡化。最重要的是,他認為嚴重不公平是資本主義的正常狀態。我念研究所時,老師教的與此相反。經濟學家顧志耐曾樂觀地寫道,不公平程度在經濟發展的最初階段會擴大,但隨後將開始縮減。雖然當年數據不足,但寫下這段話的時候可能確實如此,相對於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不公平程度看來已有改善。二戰至一九八○年的數十年看來也支持顧志耐的結論,有錢人和中產階級的財富同步成長。
下滲式經濟學是不公平的禍首
但過去三分之一個世紀的證據看來顯示,戰後那數十年是異常情況:戰爭促成國家大團結,政府維持公平的競爭環境,「美國軍人權利法案」〈GI Bill of Rights,譯注:美國一九四四年的一條綜合法案,為二戰退伍軍人提供大學教育或職業訓練,以及為期一年的失業補償〉和隨後的公民權利進步意味著美國夢並非純然虛幻。如今不公平再度嚴重惡化,過去三十年左右的事實已明確證實:下滲式經濟學是禍首之一。下滲式經濟學認為政府可以無為而治,如果有錢人愈來愈有錢,並運用他們的才能和資源創造就業,所有人都將受惠。但這根本行不通,歷史數據已經證明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