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 我的證詞》記錄了我四年牢獄,花樣翻新的酷刑,雞姦,死刑犯的最後時刻,絕望與變態。為了在狹窄的野獸籠子裡活下去,我已忘記我是政治犯。記得前蘇聯崩潰前夕,那邊囚禁了戈爾巴喬夫,宣布成立「緊急狀態委員會」;這邊的重慶看守所也如臨大敵,加了雙崗,在二樓過道和一樓鐵柵,竟有兩挺重機槍前後瞄準我們。犯人們被一個個叫出去談話,卻只能表示「他們挽救了蘇聯挽救了黨」。有個犯人不識時務,表示「這是謀反」,結果被按倒在地,被電警棍捅了肛門。
十五年前,我開始了《子彈鴉片》的採寫,從未想過有出版機會。數不清的像六四坦克人王維林那樣的街頭抗暴者,有的被當場射殺,有的被戒嚴部隊抓住,活活打死,沒死的,有的失蹤,有的判死刑、無期、二十年、十幾年。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進去,受盡各種折磨,生產什麽橡膠手套、陰道擴展器、紙板棺材等等,出獄時卻被改造成跟不上資本主義潮流的陽痿的失意者。
接著是53歲那年,我用《周易》占了一卦,得「復」。意思是天地的循環,以七日為周期。於是我懷揣這兩部證詞,買通黑社會走過中越邊境,流亡了。當時我隨身帶著四個拳頭大的諾基亞手機,一個公開的,供警方跟蹤,兩個私下的,與黑社會和德國一個隱身的朋友單線聯繫,還有一個備用。電池隨時裝卸。這套原始的障眼法,那時挺管用的,而現在,我的寶貝諾基亞早被淘汰,手機卡、刀具和易燃易爆品一樣,購買時都必須掃描《身份證》。
「互聯網將摧毀專制,市場化將催生民主」,這曾是美國一位著名政客的風靡一時的預言,與當時的美國總統克林頓不謀而合。於是在美國的傾力支持下,中國被批准加入世貿組織,被給予最惠國待遇——20多年過去,不是「互聯網摧毀專制」,而是專制政權大肆利用西方網路科技,對全中國實行全面監控,不管你在任何地方,只要是一個異議分子,都會被竊聽和跟蹤,你的任何一次銀行進出和任何一段網上言論都會被記錄,並隨時轉換成你危害國家的罪證。
在酒店、車站和機場,你的人臉會被警察從手機或電腦屏幕自動識別——被西方人發明和不斷升級的互聯網和市場化,就這樣有效地幫助了獨裁統治。進而挑戰西方民主——比如中國有防火牆,翻越防火牆,流覽海外網站是=。 違法犯罪」,警察有權抓人;而西方國家沒有防火牆,幾乎所有在海外的中國人,還有不少對中國感興趣的外國人,都可隨意使用微信、微博、華為軟體等等,卻不知不覺被監視和跟蹤,如果你有過激、可疑、諷刺或其它手段的顛覆言論,微信管理員就會發出「取消帳號」的警告,甚至不警告就直接取消,你暫時「失蹤」了,你在國內的家人、朋友說不定也會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