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蔚然將心目中西方戲劇史上最有意思、對他影響最深的四位劇作家——16世紀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19世紀俄國文學巨匠契訶夫與挪威現代戲劇之父易卜生,以及20世紀荒謬劇場鼻祖貝克特——全都放到牌桌上,用打牌的方式將他們評比一番,瞬時,高下立判!
眾人不禁大嘆,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的靈感打哪來的?
因為光是白天打麻將不夠,紀蔚然夜裡做夢繼續打。在2008年出版的散文集《誤解莎士比亞》中,紀蔚然就已提到這場恍若神來之筆的夢。夢中的他沒有上牌桌,卻親眼目睹了四位編劇大師圍城廝殺。但他們為何穿越時空來到台北公然聚賭?他們是托夢來教紀蔚然怎麼碰、怎麼吃、怎麼胡嗎?
這場有如現代戲劇奇幻之旅的夢,縈繞在紀蔚然腦裡多年。
這幾年,紀蔚然在法國哲學家洪席耶(Jacques Rancière)與英國文化理論家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著作中,有了更深的體悟,當年那場奇夢背後的深意,昭然若揭。
受洪席耶的影響,紀蔚然開始重新思考劇本該怎麼寫。
「我以前覺得,劇本就是跟著我的本性、經驗來寫。所謂我的本性,就是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我對人生的看法。」但看到洪席耶的書後,他才知道,「其實你怎麼寫劇本,跟你為什麼要做藝術有關。」
藝術的第一個死胡同:想用藝術改變社會
洪席耶指出,做藝術(包括寫小說、做音樂、搞美術等),若是以改變社會為創作初衷,你大概註定會失望了。因為這個意圖太直接了,「改變社會」不是藝術能做到的事。
藝術真正能達到的效果,就是在觀眾心中種下一顆改變的種子。
「藝術家不能老想要立即見效——這齣戲演完,觀眾走出劇場就會去抗議了——大概不會,」紀蔚然解釋,「也就是說,如果你要抱著改變社會的意圖去創作,那去搞社會運動不是更直接,何必去搞藝術?」
不過需要澄清的是,洪席耶從未反對藝術搞政治、涉及政治或社會議題,重點是你的初衷為何?
那藝術家到底該以什麼為初衷呢?
藝術家應該提供一個可能性!
洪席耶提出的第一點是:「藝術家應該提供一個可能性!」
在紀蔚然的學術近作《別預期爆炸:洪席耶論美學》中寫著:「當藝術的配置翻轉或挑戰人們習以為常的配置,藝術發生了。」社會任何層面都需要新的可能。藝術可以提供眾人一個有趣的、意想不到的組合。
所謂意想不到的組合,就譬如,階級觀念在現代社會其實還是很嚴重,身為藝術創作者,你可以將別人認為不匹配的階級,配出一段絕配的愛情。
紀蔚然舉例,「我就看過一部爛電影《愛神有約》(I.Q.),梅格萊恩飾演愛因斯坦的外甥女,一個數學博士候選人。有一天她在普林斯頓開車,車壞了,到了一家修車廠,認識了裡面的黑手(提姆羅賓斯飾),兩人就談戀愛了。」一個黑手和大學教授談戀愛,這就是電影提出的一個新組合,是一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