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明表示,作為第一線接觸老百姓的軍人,「我隱約覺得這次進京即將面對的是很未知,甚至很可怕的未來」,其他的士兵心情也很沉重,「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每天會拿小紙片寫下所見所聞,然後偷偷藏起來,我整整藏了13年直到2002年才公開,這些都是我見證六四事件的珍貴紀錄」。
守住良心的116師,那一夜他們「軍人不服從」
6月3日,39軍收到戒嚴部隊指揮部命令:「要不惜一切手段執行戒嚴令,並準時於6月4日早到達天安門廣場。」李曉明表示,士兵被召集到彈藥車旁領取子彈,他的心又往下沉,「軍隊教育常常說,誰開第一槍,誰就是歷史的罪人。但那一天我明白,上頭給我們發槍還發子彈,就是要上戰場,就是會有人死。」
李曉明說,116師的師長許峰到外頭了解狀況,「黑著臉回來」,許峰沒有理會命令,許峰聲稱無線電通訊出了故障,但是事實上聽得到電台裡瘋狂呼叫「116師、116師,你們在哪兒?」,但是116師在東郊按兵不動,一直在北京外面徘徊。李曉明表示,事後回想許峰的種種反常行徑,他了解到許峰是一名正正當當、良心未泯的軍人。
6月3日晚間,北京城都傳開了「戒嚴部隊開槍殺人」,李曉明說:「因此那時候我們116師在北京外面徘徊,市民都不敢阻攔我們,看我們的眼神還充滿恐懼,躲得遠遠的。」他補充說明,但是同時,軍隊也有傳言說「士兵遭到暴徒打死」,因此軍隊對老百姓也是有憤恨的,從這時候起,軍警與民眾之間建立「更深的矛盾」。
進入廣場,看見血淋淋的證據…
直到6月5日清晨,38軍長官領著士兵找上116師,把116師押送到天安門廣場。李曉明沿路看到北京街道一片狼藉,被市民作為路障的廢棄公車,歪歪斜斜橫在路上,道路兩邊的樓群傳出民眾在屋裡憤怒的喊聲「法西斯黑手!劊子手!」,還有人從樓上扔石頭,李曉明說,這時候有氣不過的士兵朝樓群鳴槍示警,「但是我們有制止了,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天安門廣場內又是什麼模樣呢?軍人佔領了廣場,忙著清理堆得滿地的帳篷與垃圾,李曉明說,他到處兜轉,看見一條滿是彈孔的褲子、浸在血水裡的棉襖,地上還有好幾灘血,台階被壓得粉碎,一看就知道是坦克駛過的痕跡,「我沒看到任何屍體」,但這些已經是「有人傷亡的間接證據」。
「我看到這樣的場景,內心都在奔騰、翻攪,雖然我沒有開槍傷害任何一個人,但是我作為一個軍人感到很愧疚,我知道軍隊做出了犯罪的行為。當時我是軍校畢業生,我自知,如果我畢業後去的不是軍隊而是大學,我可能也會上街示威、追求民主自由,我也可能被坦克輾過、被開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