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沒有對人的真正的關切,就不能成為記者;假如僅僅停留在對人的關切,而不是對問題的求解上,就不會成為一個好記者。」─柴靜。
我不認識柴靜,但早在她的作品《看見》繁體版在台灣出版前,我就讀了這本書的簡體版,當台灣的女主播們動輒犯上「進行一個動作」的「語詞錯誤」,而備受譏嘲時,我非常好奇這個以調查新聞聞名的「小女生」,為什麼能用這麼漂亮的文字書寫她的工作,最重要的,她的文字有疑問、有思考,即便未必有答案,但她對群眾問題的感情完全到位,這讓她的報導不必渲染就有十足的感染力。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前30年你們拼命毀文化,後30年你們拼命毀物質。夜以繼日地挖取地下資源賤賣掉,強拆地面的民房,汙染河流空氣,用高稅負和低工資榨乾百姓,我們的子孫沒有了生存資源。你們的子孫移民走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恨這個國家,毀之唯恐不及。」可想而知,在中國調查環保議題、處理礦區驚人的空氣與水汙染,而能講出這段話,是多麼不容易。直到去年,柴靜製作一部紀錄《穹頂之下》,創造瞬間破億的點擊之後,她也立刻成為大陸封殺的「獨立記者」。
很奇特,每次觀看《穹頂之下》,看到站在螢屏前的柴靜,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朱淑娟。
台灣比中國大陸經濟起飛快了三十年,我們也曾經歷只要經濟發展不知環保為何物的年代,做為「環保記者」,朱淑娟當然不是第一代,早在政治開放前後,台灣環保新聞即蓬勃如火,五輕抗爭得以遷村,到六輕抗爭得到回饋,彷彿是一種預示,在民主社會走在環保抗爭的前沿,報導沒有政治壓力,卻難免業務干擾,沒有生命安危,卻難免精神耗弱,因為所有的問題都不可能一時半刻得到解決。人,就在歲月流轉中,老了,或累了。
七年,淑娟就成為圈內知名的「獨立記者」,獲獎無數,如果她還在新聞機構之中,或許並不特殊,她的特殊就在於她的「獨立」─不從屬於任何新聞機構。機構於記者,往往是非常重要的「後靠」,你知道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支撐你的信念,支持你的工作,至少和新聞對象吵架的時候,還有人可以幫腔;但是,七年來,朱淑娟離開《聯合報》,憑藉的只有她自己的一枝筆(鍵盤),柴靜被譽大陸同行為「環保先行者」,淑娟應該是「新媒先行者」,在主流媒體還在嘗試網媒的時候,她自己就架起了網站,開始「一人工坊」─而且,沒有固定收入;最近幾年才流行所謂的「自媒體」,而她早就不再是「部落客」,而是專業的「自媒體」。
這幾年媒體生態無限惡化,許多媒體老人糾結於去留之間(包括我自己),淑娟義無反顧,走了就走了,奇特的是,太陽升起時,她照樣跑新聞!而且,一跑七年,如此專注不嘩眾,絕不跟著熱鬧走,對每一篇稿子,她都慎而重之,一再查核,總在現場,不論現場有沒有其他記者在,她鎖定議題就窮追到底,中科三、四期的前因後果,大概沒人比她更清楚。看到前國科會主委朱敬一拍著她肩膀問,「你為什麼老跟我做對?」我笑了,這就是淑娟,這就是「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