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是一個特殊的行當,擁有比一般人多一點「接近真相」的權力或詛咒,說「詛咒」,因為真相就像是巨大的黑洞,一旦接近就無可避免地被吸引,無從逃避的一再探底,深,還要挖更深,從這個角度看,此刻眼下的多數射後不理的追風同業,到底稱不稱得上「記者」是有問題的,但我們多數人(同樣包括我自己),可能都失去了探底的好奇心或勇氣,我們常告訴自己「莫忘初衷」,卻不太回望反省自己的初衷到底是什麼?
「不要因為走得太遠,忘了我們為什麼出發?」還記得自己為什麼出發嗎?其實,絕大多數人踏入這行的時候,沒什麼天大的信念和原因,或為工作故只得賣力做,但只要祖師爺真要賞你這口飯吃,總會碰到一個時刻,如靈光一閃,剎時就懂了:就是為了這個!一路能走下去,「這個」肯定不是名與利,掌聲或獎金。柴靜製作《穹頂之下》還有個起心動念,是為了她先天有缺陷的女兒;早在柴靜之前,朱淑娟已經呼喊pm2.5不知多少年了,新聞獎或許可能是她馬拉松式的「跑新聞」過程中,為她打氣的一瓶水,卻不是關鍵動力。
在媒體崩壞的年代,淑娟某種程度算是一種特殊存在的「物種」,當人人皆曰媒體可罵,她安靜地站穩媒體亦可敬的一個角落。
一百多年前,馬克吐溫就譏笑過記者:「輿論雖有令人生畏的力量,但它是由一群無知而自鳴得意的傻瓜營造出來的。我認識幾百個記者,其中大多數人的個人之見並不值錢,但當他們在報紙上說話,就成了報紙的意見,於是,他們的話就成了震撼社會、雷鳴般的預言。」這段話,擺在今日依舊適用,但對淑娟這樣的「獨立記者」而言,她早就脫離依靠(新聞)機構營造意見的階段,當然也就擺脫了來自業務干擾的可能,她的專業和敬業,贏得新聞對象的敬重。
網路世代興起,傳統媒體是否勢將消亡?或許不必太早定論,但相信遲早有一天,最著名新聞獎創辦人普立茲對「新聞媒體」下的定義要改寫為:
「一個記者(原文:機構,意指新聞機構)應該永遠為進步和改革而戰,永不容忍不公和腐敗;應該永遠向各政黨和煽動行為宣戰,絕不從屬於任何政黨或和機構(原文只有政黨);應該永遠反對特權階層和魚肉百姓的人,永不對貧窮的人漠然不顧;應該永遠對社會福利事業忠誠不渝,絕不滿足於只顧刊登新聞;應該永遠竭力維護獨立自主,永不懼怕打擊錯誤行為,不管它是來自掠奪成性的富豪集團還是來自淪於劫掠貧困人們。」
(附原文:An institutaion should always fight for progress and reform, never tolerate injustice or corruption, always fight demagogues of all parties, never belong to any party, always oppose privileged classes and public plunders, never lack sypathy with the poot, always remain devoted to the public welfare, never be satisfied with merely printing news, always be drastically independent, never be afraid attack wrong, whether by predatory plutocracy or predatory poverty.)
*本文選自天下文化出版的《走一條人少的路:獨立記者寫給共同生活在這個島嶼的你我──空氣、水和土地》一書。作者為《風傳媒》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