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先生戰前在大學的英文系念書,戰爭開打之後,日本強制性地將年輕健康的青年送上戰場,本田先生也同樣地被送赴中國,在中國滯留了好一陣子。雖然他一度被美軍拘留,但因為精通英文而被重用,替美軍的軍艦做口譯,最後在中國迎接了戰爭的結束。
「總之,每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喔!」老先生像是重返少年般,眼睛都亮了起來。
「美軍都吃這麼美味的食物,我想日本人是打不贏了。」
他一方面覺得日本打不贏,但又一邊替敵國做口譯,以他個人這樣的親身經歷,使他不禁思索:「國家到底是什麼呢?」
「國民以國家為優先考量,而國家賦予我們對自我的認同,因為過去我深信著大家都是天皇陛下的子民。」
終極國際化:跨越國籍的身份
事實上,有許多人為國家獻上了自己的生命,而且,自敗戰的那一刻起,自己堅定的信仰便全部在一瞬間瓦解,戰爭時所被迫思索的個人與國家的關係,則是引導他在數十年後執筆沖繩無國籍兒問題的關鍵。
「話說,選擇成為無國籍的令尊可真是不簡單啊!近來,日本一直嚷著要國籍化、國際化,我沒法理解那真正的意思指的是什麼?無國籍的人們才是真正的世界主義!人不跨越國家這界線是不行的!」
本田先生的話強而有力,非常具有分量。或許正因為他經歷過滿洲的日子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所以才能夠在一九八○年代日本大喊著「國際化」的泡沫經濟鼎盛期,反而去觀注無國籍兒的問題吧!我想,他所欲呼籲的,應該是「國際化」真正的意義應該要從這些生活在日本、卻連存在都徹底被遺忘的孩子們之中去尋找。
現今無國籍人士症狀—非法勞工的醫療權益
一直守在一旁注視著父親英郎先生的本田徹先生是位醫生,他在工作之餘,組織起一個名為「SHSRE」的民間團體,並出任該團體的代表理事。這個團體是從事以保險醫療為主的國際協力活動。「SHSRE」這個團體除了派遣醫師和護士等工作人員至發展中國家、與當地人合作共同守護其人民的健康之外,在日本國內,也對來到日本的外籍勞工或逾期居留的外國人提供醫療上的協助。順道一提,所謂逾期居留,是指以觀光簽證進入日本國內,儘管在留資格已經到期,但仍繼續留滯在日本者,截至二○○二年末的現在,依法務省推估,據說人數將近二十萬人。
逾期居留者因無法加入全民健保,因此就醫時必須負擔全額的醫療費用;另外,外國人之中,亦有不少人因語言、制度或經濟等因素,對醫療機構敬而遠之。然而,對這些人來說,生病或受傷仍然是一件令人擔心的事,而且從事3K等危險工作的人,上醫院的機會相對較多。透過本田徹先生的介紹,我拜訪了對外國人提供醫療支援的港町診療所,診療所的醫師們能夠以英語、西班牙語、波斯語或菲律賓語等多種語言溝通問診;此外,為了一些無法親自前往診療所看診的病患,他們也主動至外國人聚集的地區,提供巡迴醫療的服務,或者提供免費健檢等服務。聽說巡迴醫療時,經常有伊朗人、泰國人的病患以及孩童來就診,其中,也有逾期居留的外國人所生之子女,他們也是有國籍問題的無國籍兒。
現在,有許多外國人以外籍勞工的身分為賺取薪資來到日本,跨越國界的移動人口激增,但因為各國的《國籍法》並不一致,以及日本對於引進單純的勞動者基本上有所限制,所以說在日本,對於外國人在法令上可謂障礙重重,如此看來,他們與沖繩的例子不同,是因為不同的因素而產生了無國籍兒的問題。例如,有許多例子是因為父母發現逾期居留感到恐慌害怕,一直不敢替出世的孩子報戶口。本田徹先生以與他父親時代不同的理由,繼承了支援無國籍兒的問題。
*本文節錄自《無國籍:我,和那些被國家遺忘的人們》第6章〈無國籍的宿命〉。(八旗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