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出版的「百年馬拉松」(The Hundred-Year Marathon)一書,最能反映美國戰略思維的轉變。這本書猶如一部懺悔錄,敍述美國從尼克森總統一路以來是如何協助中國大陸發展,但大陸則是不知感恩,未來更想要取代美國,而他自己和其他官員則是過於一廂情願。他說中國大陸「過去騙倒了我和美國政府…他們的舉動說明了美國有史以來最有系統、最為關鍵,也最危險的情報大失敗。」
川普上任後,視中國大陸為修正主義國家,就如同川普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所言:「中國和俄羅斯想要塑造一個與美國價值和利益對立的世界。中國想要取代美國在印太地區的地位,擴大其國家主導經濟模式的影響,並且依其利益改變這個地區的秩序。」川普任命的官員中,包括Peter Navaro、John Bolton,都是反華大將。川普開啟了貿易戰,並干涉科技領域的競爭,對大陸的中興和華為打出重拳,同時在南海搞自由航行,並支持台灣的民進黨政府。看起來,美國似乎是窮其所有工具(除了軍事以外)以壓制中國的崛起。
中國大陸的第三樂章基本上是被動式的回應美國的壓制,簡單的說,美國想要壓制大陸的崛起,中國大陸並無意與美國為敵,但也必須抗衡這股壓制的力量,因為這關係到中國共產黨的生死存亡。雙方現在就像是在比手腕,但還沒有動手打架,競爭激烈,但還不到敵對關係。這一個樂章在兩個主旋律的沖撞之下,自然是動盪起伏,但結果會如何,雙方會進入什麼樣的第四樂章,則是我們必須關切的課題。
第三樂章之下,一方是壓制,一方是抗衡,理論上其結果不外有三:長期對峙、軍事衝突、關係重建。雖然有學者認為修昔底德陷阱難以避免,但中美全面軍事衝突的機率非常的低。在「美中關係的兩個必然」一文中,個人已說明中美當前的競爭是結構下的必然,但中美之間不會撕破臉,同樣也是結構下的必然。這兩個「必然」彼此矛盾卻又同時存在,這就是當前中美關係的核心本質,因此,雙方不太可能發生全面軍事衝突。
川普的團隊認為美國過去的交往戰略思維是對中國大陸的誤判,其實他們現在所採取的政策也是對中國大陸的誤判。首先,他們認為中共政權的正當性完全建立在經濟發展上,只要經濟發展受挫,就會危及中共政權,中共就不得不讓步。然而真相是中國大陸對美國貿易的依賴度已逐年降低,根據劉遵義的研究,中美貿易逆差沒有美國說得那麼大,對中國大陸GDP的影響也在可忍受範圍內,更何況中國還有民族主義,其承受力沒有美國想像得那麼差。其次,美國想要遏止中國的「中國製造2025」計畫,出重手打擊中興和華為。中興是受創嚴重,但華為並沒有被擊垮,歐盟也不願隨美國起舞,更何況華為與美國企業的利益也是密切關聯。最後,川普團隊太輕忽了中國大陸的高科技產業不只是全球化而已,更在全球供應鏈中形成了特殊的綜效,這也是蘋果手機難以離開中國大陸回到美國生產的原因。最後,他們認為這是阻止中國大陸崛起最後的機會,但中國大陸的崛起實際上已無法阻擋,也沒有必要阻擋,美國應思考的是如何讓其崛起能更有利於美國與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