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應該是奔放的鳥,所以當人仰望天空,腦袋會自由轉動。
然而,臺北人的腦袋,在何時開始自由?腦袋內的思想,由何處開始奔放?這段緣起,應該要從一百年前的書店街說起。
書店街,無疑就是指重慶南路,更準確來說,是重慶南路一段北段、忠孝西路至衡陽路的六百公尺。這裡曾是臺灣密度最高的知識火力區,例如東方、商務、三民、正中、世界等,一九五〇年代三分之二的臺北市書店及出版社開在這裡,一九八〇年代中期登記有案的出版社數量高達七十七家。
雖然有書店不等於有思想,但是不要忘記,不論是哲學、小說、政論與詩,都需要書本來承載、都需要書店吸引眾人來傳遞思想到遠處。所以,在空間流動的現代都市才有書店,原本不相識的人,也才能交流生命的故事。
重慶南路的名字雖是戰後才有,但是書店街的規模則可追溯到一九一五年「新高堂書局」新大樓。彷彿偶然、又似必然,一百年前現代臺北的書店街形成與空間大改造,幾乎是同一個步調在發生。
走出臺灣的雕版時代
一九一五年時,重慶南路還稱作府前街,原因是其位居臺北府衙之前,算是清代臺北城的遺緒。由一八九八年的小文具商發達為臺灣書店龍頭的「新高堂」,這一年風光蓋起整棟面寬三十公尺、樓高三層、賣場兩百七十坪的紅磚新廈,打開了之後一百年的書店盛世。
新高堂大樓一進門是挑高的明亮大廳,寬敞的一樓是幾座書檯,擺置精巧的文具、現期的雜誌,二樓則密布高聳的書架,立著躺著各樣新書與教科書。全盛時期店員超過三十人,不停上下奔走。書店的節奏,全由店東村崎長昶鎮守一樓櫃檯指揮,若遇嘉賓或鄉親來訪,當時就移到三樓的娛樂間,坐在榻榻米泡茶聊天。
這一棟大樓有何稀奇?新高堂又不是第一天開幕、清末或日治初期也不是沒有書店。然而,賣書的店雖然有,但是放這麼多隨意翻閱的書、吸引各方雲集顧客的書店,卻是臺灣歷史頭一遭。
日治以前,漢文學其實守護著社會的上層階層,艋舺、大稻埕、臺北城構成的三市街也斷開了人們的流通。那個時代,思想不是飛翔的鳥,而是安穩的山,是人們供奉的不動力量。買書讀書的環境,稱之封閉並不為過。
清末臺北的書店,或稱書鋪或書肆,只有艋舺和大稻埕的零星幾家,例如苑芳、建芳。書鋪的商品大概分為兩類:一是科舉啟蒙用的私塾教材,如百家姓、千字文、昔時賢文、四書讀本;二是祭儀日用類書,如通曆、命相醫書、善書鸞冊,或者再一些歌仔冊。至於知識階層吟一首詩作、寫一篇遊記的風雅之作,只有少量收錄在方志,要不就只有作者自印文集饋贈文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