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陰雨蕭颯的國慶日後一日,大陸那邊的書友傳來新聞:詞人莊奴去世了,享壽九十五歲。這位敦厚的長者,我將他歸類為保守派的代表;他在國語流行音樂史上,應該可以算是第二代的詞作家吧。
如果讓我對「第二代」劃一個粗略的時間範圍,我會這樣劃:曾經歷過抗戰、內戰,於1945-1962年開始創作者。他們幾乎都是受黎錦暉、黎錦光、陳蝶衣等「第一代」詞曲作者影響而開始寫歌的,而他們與第一代,同樣學的是《詩經》以降的古典文學,加上傳入不久的西方音樂及思想;他們同樣經歷戰亂,而守著傳統價值,忠於國家──當然這是被國共之爭以及政治運動掃掉一大票的結果,活下來又能出名的,在頗長一段時間裡,只能是這種,只能是這樣。
在戰後生長,又向他們學習、和他們一樣忠誠的作者,可以算第三代,但我認為到這裡就不要再編什麼傳承了,因為1970年代以後,隨著最新歐美流行音樂的傳播、民歌運動的興起,創作者的淵源愈來愈多,不必再向那第一、二代的國語歌學;年輕人又不會滿足於當局那一套保守僵化的作派,而將社會風氣一點點往自由的方向拉,莊奴、慎之那一輩的作品,儘管也還時有佳作,但已難再成為話題。
所以在台灣,第三代之後就沒有第四代、第五代了,因為之後的人,要編譜系,都應該另外起算。
在大陸呢?卻也有個機緣。因為鄧麗君的歌曲,復甦了人民被中共式革命歌曲和政治運動整到了一死再死的感性,所以當兩岸開放以後,在那充滿著可能與忐忑的1990年前後,莊奴回到大陸,得到了很廣泛的歡迎,接到了不少邀稿。他甚至就這麼長住下來了,應該也提攜過許多學生與後輩。2006年出版的《怎能遺忘鄧麗君》一書,便也刊載了兩位生於重慶的女歌手紀秋玲、張馨予的文章,她們與「莊奴先生在台灣的關門弟子」高原一起演出了鄧麗君逝世十周年紀念專輯。
然而時代的主流畢竟已經是物慾橫流的大爭之世了,文藝界也講究各種思想的交鋒與突破。台大音樂所的沈冬老師,在11日當天寫下了一篇紀念莊奴的貼文,謹摘錄兩段:
莊奴作詞得力於寫日記,他在北平上學時抄了許多名言佳句,抗戰時也累積了多本日記,後來都燒掉了。從小母親教他唐詩宋詞,又生長在胡適之提倡白話文的年代,他自稱寫的都是「大白話」,但重視文字的洗練,無廢言贅字,這的確是寫歌詞的不二法門。我提到〈出人頭地〉(《龍山寺之戀》插曲,莊雪芳唱)是一首勵志歌曲,老先生十分認真地說:「真正的作家必須有正確的人生觀,要引導社會國民,啟發大家,除了娛樂以外,要有絃外之音,我從事寫作以來要求自己在這方面用點心。」在一個深入世俗的流行歌曲作詞人的外衣下,莊奴還是一顆老派讀書人「文以載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