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更貼切的說是隨著時間一年年的流逝,我成了某幾家收容所的常客。我指的當然不會是環境惡劣的收容所,這應該不用解釋大家都懂。我會選擇真正尊重我們流浪者以及當地遊民的機構過夜,例如卡瑟爾的救世軍收容所我就很喜歡。這家收容所早自九○年代初期就沒有大通鋪,每間房最多容納四個人,還提供一餐正餐,供應的伙食也不會讓人聯想到豬吃的餿水。
大多數的急難收容所都破爛得嚇死人,要是不曾在這些地方吃過午餐,大概就無法理解我對救世軍收容所的讚美。當然,所謂的食堂也不是五星級餐廳,所以當時的員工不時抱怨馬鈴薯煮糊了或蔬菜煮爛了。但是直到今天,很多收容所供給遊民吃的食物好像是在告訴我們:我們連煮糊的馬鈴薯或煮爛的蔬菜都不配。反正我們不是普通市民,而屬於最低賤的層級,所以食物的品質通常也是如此。我的盤子出現過發黴的蔬菜,我聞過醬汁發酵的酸臭味,唯一的肉則是附著於筋骨的一丁點肉絲。
要嚥下這種東西簡直是在跟自己的尊嚴和生存權拔河。不管是在善良或是沒那麼善良的市民眼中,我們就是一群拒絕工作的人、不要臉的騙子,卑鄙地坐享公共福利將他們的納稅錢吃光光。要是不用養我們這群人,就買得起更多夢幻商品了! 我們是多餘的人。不,我們甚至只是閒雜人等中的邊緣人,就是因為這些想法導致某些惡劣的市民打死街上的遊民。
我在「福利事業中心」經歷的是另一種形式較為緩和的攻擊,他們用爬滿蟑螂的床還有餵豬吃的餿水羞辱我們。到底為什麼會有我們這種人?對啊,為什麼呢? 因為有些人遭遇挫折而一蹶不振,答案就是這麼簡單,有些人則是被陷害的。如果人類還稱呼自己是人類並活在一個有人性的社會,就不能對這些人視而不見。
我在旅途和收容所聽過許多令人震懾的悲慘故事,堪稱是最殘酷無情的命運。很多人跟我一樣背負著童年或少年時期遭受的暴力經驗,帶著悲傷的心情度過每一天。他們的遭遇吞噬了他們的活力。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從創傷中復原,而是繼續蜷曲著身體,為曾經遭受或即將遭受的打擊擔心害怕。有些遊民在過去的前半生曾經擁有成功的人生,甚至什麼都有了:漂亮的房子、幸福的家庭和乖巧的孩子──接著卻遭逢劇變。
我曾經在漢諾威(Hannover)某家糟糕的收容所遇到一名大學教授,大通鋪裡的教授躺在自己的行軍床上,手裡緊緊抓著雷克拉姆(Reclam)出版社的柏拉圖著作。他的妻子和兩名小孩在一場車禍中喪生,從此以後他便一蹶不振。為什麼教授在接受心理諮商和治療後還是無法重回正軌?更何況他還有一份好工作?我不知道為什麼。至於那些死也不肯丟給教授和遊民一分錢的路人,他們難道又知道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