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恐怖份子基地」 他的人生徹底翻轉
其實,拍電影原本不在廖克發的人生選項裡。他大學在新加坡唸企管系,本來也要走入商界幫家裡賺錢,卻遇上亞洲金融風暴,只好先去小學教華語,幾年後,他起了到台灣讀書的念頭。
「因為我的中學老師都是台灣畢業的,他們都跟我說台灣超美好的。」他說,馬華人很難進本地大學,如今依舊是馬來人佔有優勢,來台灣唸書,於是變成他們唯一的途徑,卻也讓人再也回不去,因為台灣的大學文憑,在馬來西亞不被承認。
廖克發說,像在台灣醫科畢業,回馬來西亞不能執業,只能去教書,人們自然不會回去,「他是變相鼓勵大家往外走,你不想上本地大學,就是不愛這個國家,那你就留在那邊。」
來到台灣並沒有太縝密計畫,甚至到要填志願,他才知道有電影系這個選項,廖克發說這簡直太美好,星馬人務實的觀念裡,唸大學不外乎商科、醫學、工程,只是為了賺更多錢,沒有啟蒙的作用。
結果這一趟啟蒙之旅,遠比廖克發想像的還要顛覆。「其實在我來之前,台灣會在星馬被報導的新聞,就是國會打架,不然就是示威,像那時候倒扁,那個東西對我們是陌生的,在我們觀念裡,好好一個安定的社會,為什麼要發生那麼多事?」
「到台灣你才知道,所謂民主、公民意識是什麼事。今天很多在馬來西亞搞運動、NGO的,都是台灣畢業帶回去的,要不就澳洲,所以一些極端的政客會說,台灣畢業生很會搞反政府運動,它已經是個標籤。」
他微微一笑,臉上有幾分得意,「對他們來說,你們可能是恐怖份子基地。」
用溫柔鏡頭拍禁忌歷史 打開理解與對話
其實廖克發的長相,甚至帶有幾許憨直,但畢竟是在「恐怖份子基地」待了十來個年頭,他像燒久了的炭火,撥開白灰,便可見炙熱火紅。
他在今年交出紀錄片《還有一些樹》,描述馬來西亞種族衝突的513事件,還有以《不即不離》為基底的長片《菠蘿蜜》,描述1950年代的馬共,打了數十年游擊戰後,每有小孩出生,就送到叢林外寄養,「菠蘿蜜」便是其中一個孩子,而在多年以後,菠蘿蜜成為一個易怒的父親,兒子一凡為了逃離家庭,遠赴台灣唸書,並與菲律賓移工萊拉交織出一段感情。
廖克發回憶,當年《不即不離》在新加坡放映,他父親也去看了,當場沒什麼反應,後來拍《還有一些樹》時,父母看到相關事物都會告訴他,這是個轉變,「如果10年前我說要拍513,他們大概會揍死我。」
電影是溫柔的,改變是緩慢的,家庭乃至國族的和解,對他來說都不是片刻的行為,「像你被政府壓迫了幾十年,不會在解除那一刻,就跟他擁抱的,你是會變得比較願意對話、比較容易理解,關係該是漸進的,不是個像戲劇大擁抱的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