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結果,韓國瑜在高雄大敗,跟前年底的判若兩個世界。有人問我,「兩次都是真實民意,高雄市民到底要的是什麼?」我無從覘探人心,只能講一個歷史場景給他聽:
南北朝時,南梁發生侯景兵變,叛兵包圍建康城。侯景寫了一封公開信給城中士民,信中說:「各位看看,皇家的池苑、王公的宅第、僧尼的寺塔(梁武帝晚年篤信佛教荒廢國事,而皇室、寺廟極盡奢華),以及那些居高位的大官家中,美姬上百、僕從數千,他們可以不耕不織,卻錦衣玉食。試問,那是打哪兒來的!」
這一封信扭轉了建康城內的民心,侯景攻進建康城。但是要不了太久,建康城人民就發現他們鑄下了大錯,卻悔之晚矣!
說這一段並非指韓國瑜是「侯景」,而是說,高雄市民前年愛死了韓國瑜,可是他們後悔了,由愛生恨終至有這次的結果。從正面角度看,人民有選舉權是大大好事,今天的高雄市民可以「反悔」先前的決定,當年建康城居民可不能投票反對侯景;但從負面角度看,韓國瑜前年的訴求,事實上擊中了高雄人心(庶民對權貴錦衣玉食的反感)。
韓國瑜這次選總統仍然打庶民牌,認同自己有著「庶民痛苦」的選民同樣展現了他們的心情,可是韓國瑜卻以大敗收場。對此,我也有一個歷史場景比擬:
西晉發生「八王之亂」,最先把持朝政的是趙王司馬倫,他對心腹孫秀言聽計從。當齊王司馬冏起兵,司馬倫派出軍隊前往征伐,之後司馬倫和孫秀日夜祈禱,施法術、詛咒以鎮壓敵人,連出戰的日子也由巫師選定。又派人登上嵩山,身穿羽毛編成的衣服,詐稱是仙人王子喬,以書信宣示「司馬倫的國祚長久」,用以迷惑人心。
令我感到悲哀的是之後的一幕:不久之後,洛陽城內兵變殺了孫秀,司馬倫將責任全部推給孫秀,老百姓口呼萬歲,夾道歡迎被軟禁的晉惠帝回到宮中——只為了「國祚長久」寧可效忠「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說這一段也並非指蔡英文是「晉惠帝」,然而,她得到八百多萬空前高票,卻肯定是「亡國感」發酵,選民覺得「國祚長久」比領導人不恤民生來得重要。
從投票前就有寫文章的朋友私下討論,「以後要有被查水表的心理準備」。我回以「去查白居易的水表」,朋友問什麼意思,我引述白居易的詩句:
桑弘羊,死已久,不獨漢時今亦有。
這兩句出自白居易的一首長詩〈鹽商婦〉,先寫鹽商的老婆「綠鬟溜去金釵多,皓腕肥來銀釧窄,前呼蒼頭後叱婢。問爾因何得如此?婿作鹽商十五年」,而鹽商的暴利源自「不屬州縣屬天子」(直通最高層),而且「官家利薄私家厚,鹽鐵尚書遠不如」,再以西漢主張鹽鐵官賣(因此造就鹽商暴利)的桑弘羊諷刺唐朝當時政治。
唐朝中葉牛李黨爭,白居易努力不涉入黨爭,卻不免兩面不是而一再被貶。但即使唐朝政府也還沒到查白居易水表的地步,今天難道還不如一千六百多年前嗎?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