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應該是李登輝當了總統以後吧?每逢農曆春節大年初一,他便在三芝老家發紅包,以示親民。李登輝第一回發紅包時,轟動武林、驚動萬教。平常人跡罕至的三芝,排隊人潮綿延幾公里;電視新聞的鏡頭裡,排隊領到紅包的人,興奮不已,權威政治逝去,能夠親炙領袖風采,拿到領袖親自發送的紅包,真真是祖上有德、光耀門楣了!至於男主角李總統,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黨內鬥爭的紛紛擾擾,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也就從那時候起,有樣學樣,縣市首長、有意問鼎大位的政治人物,紛紛跟進,農曆新春,大年初一,各地方的政治首長、甚至是政黨的頭頭腦腦,就忙著發紅包,給選民拜年。陳水扁、馬英九、蔡英文,都不能免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彰顯民主風範,體現自個兒與民同樂的風采。
在咱們中國人的春節習俗裡,發紅包、給壓歲錢,通常是在除夕當晚,或大年初一拜年時,長輩賜給兒孫輩和族裡晚輩的「福氣」;也有兒女成家立業後,給父母、祖父母壓歲錢,以示孝道。無論如何,過年發紅包這檔子事,和民主政治的平權觀念,是格格不入的。政治領袖發紅包,有無前例?有的!至今仍是「君主立憲」政權,也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國家汶萊,新春期間,政府依例開放皇宮,讓人民排隊給國王拜年,國王接受群臣眾民拜年祝賀後,大撒紅包,以顯君威。汶萊國王此舉,實為家天下概念的最佳詮釋。
乾隆皇帝晚年,為了彰顯自個兒體恤百姓黎民,在紫禁城裡搞了個千叟宴。應乾隆皇帝之邀,出席千叟宴的,無非是精挑細選的退休官員和耄耋仕紳,說穿了,千叟宴不過就是封建時代的形式主義。民主時代,政治人物不知在公共政策上為民謀利,卻藉著大過年,勞師動眾發紅包,是民主時代的形式主義,更是一種媚俗的行徑。農曆春節,家人團聚,是一年裡頭最重要的節日,政治人物何苦動員大批特勤警力維安,盡搞這些媚俗的形式主義遊戲?大過年的,貴為國家領袖,難道就不能「予民休憩」,讓老百姓安靜歡喜過年?
台灣政治人物的媚俗,還有一樁便是印製春聯,送給選民張貼。儘管春聯下款署名的是政治人物的大名,但大夥兒心知肚明,政治人物多半不讀書,面目可憎,多半不練字,字如其人,少有端正者,所謂親自揮毫寫春聯,十之八九是找人代筆。
歷屆總統中,被台獨和媚日份子視為獨夫的蔣介石,毛筆字水平,在中國當代政治人物中,應可列入領先群。蔣介石長年用毛筆寫日記,字體挺拔,頗得黃(庭堅)柳(宗元)二體的精髓,而觀其字跡,亦可揣摩蔣下筆時的心境起伏。李登輝在公開場合,好像不曾見到他用毛筆題字。台北市政府大廈門楣上的「台北市政府」以及「李登輝」幾個字,勁拔工整,應該是他人代筆的。陳水扁的鋼筆字,歪歪斜斜,字如其人,遑論毛筆字了。馬英九的毛筆字,是練過的,媲美蔣介石,在國民黨第二代政治人物中,位居狀元,當無疑慮。蔡英文的毛筆字,猶如初習毛筆字的小學生所寫的,小英不知藏拙也就罷了,偏偏還有人誇稱蔡的毛筆字可以媲美王羲之,這已經不是諂媚兩字可以形容了,而是徹頭徹尾的無恥之尤!
走筆至此,讓我想起90年代,李鵬擔任總理掌大權時的一則軼聞。當時,北京流行一順口溜,稱作「北京四醜」,其中一醜便是「李鵬的匾」。蓋,李鵬字醜,偏偏愛到處題字,北京人嫌其題字礙眼,破壞市容,故將「李鵬的匾」列為四醜之一。其實,李鵬的字,勉強能夠入眼,以北京順口溜的標準觀之,台灣政治人物的春聯,大概都可列入「台灣諸醜」了!
仔細想想,媚俗,或許是民主政治的必然吧! 不為別的,正是因為選民喜歡,也正因為選民健忘。喜歡政治人物施小惠,卻健忘於政治人物的刻薄無能。川普能登美國大總統寶座,不也是因為民主媚俗所致麼?
回頭玩味「北京四醜」順口溜,不禁慨然:中國一黨專政,人民尚且敢於言真,台灣自由民主,上焉者,多媚俗輩,下焉者,多諂媚無恥之徒,兩岸興衰,可以管窺矣!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