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月光的晚上。
老周,我與你約會後,自己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女生宿舍。在椰林大道,我突然聽到一陣旋律優美的歌聲,於是放慢腳步,仔細聆聽:
一來溜溜的看上 人才溜溜的好喲,
二來溜溜的看上 會當溜溜的家喲,
月亮彎彎 會當溜溜的家喲!
世間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愛喲,
世間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喲,
月亮彎彎 任你溜溜的求喲!
這是〈康定情歌〉嘛!我告訴自己,隨即好奇地循聲來到那間練唱的教室。教室的門開著。我於是從後門進去,站在後頭聆聽。
歌聲停了,剛剛背對著我在指揮的那個男同學宣布說:大家休息一會,待會再繼續。他轉過身來就注意到站在那裡的我了。他走上前來招呼我,並且親切地問我:喜歡唱歌嗎?要不要一起來唱?我含蓄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我叫張旭東,電機系三年級。他先自我介紹,然後問我怎麼稱呼?
林晶瑩。我大方地回應他。歷史系一年級。
喜歡唱歌嗎?他再次熱情誠懇地邀請我。一起來唱!
喜歡唱。我被他的熱情感動了。可唱得不好。
喜歡唱就行!他爽朗地說。
好!那我就試試看。我抱著練唱大陸各地民歌的心情回應,然後又說,我聽說,T大有個麥浪歌詠隊在定期練唱大陸各地的民歌民謠。
我們就是麥浪啊!他笑著說。
是嗎?我感到既訝異又驚喜,同時進一步好奇地追問他。為什麼叫麥浪呢?
為什麼叫麥浪?他不經意地流露出一副要回答那種不是問題的問題時的神態,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向我敘說麥浪歌詠隊的由來。麥浪歌詠隊是由黃河合唱團逐漸擴大發展起來的……
這時,原先在休息的其他隊員也圍了過來,一起旁聽。
因為愛唱歌,張旭東繼續說,大一的時候,我和機械系的陳潛、化工系的趙衛民等幾個工學院的同學,還有一些青年軍出身的同學,成立了一個小規模的合唱團,利用課餘時間唱唱歌。因為我們都是從大陸來的,可以說人人都是唱著〈黃河大合唱〉長大的,所以就取名黃河合唱團。
去年校慶,在一些老師和同學的鼓勵下,我們在校內公開演唱了〈黃河大合唱〉。一個長相斯文而稍胖的男生突然插話。我估計,這是〈黃河大合唱〉在台灣的第一次演出吧!
他就是陳潛。張旭東向我介紹了剛剛插話的那個男生,然後繼續說,因為受到同學們熱烈歡迎,愈來愈多的同學喜歡跟著我們一起唱歌,黃河合唱團就逐漸擴大了。
後來,有個同學突然提問說,除了〈黃河大合唱〉,我們還有什麼歌可以唱?陳潛接著感慨地述說了合唱團擴大以後碰到的困境。他這一問,把大家都問住了。是呀,我們有什麼足以反映時代心聲的歌可唱呢?抗戰之前,我們有〈義勇軍進行曲〉,有〈槍口對外〉,有〈鋤頭歌〉和〈開路先鋒〉;抗戰開始了,我們最先聽到的是比〈馬賽曲〉還熱情的〈大刀進行曲〉和〈救亡進行曲〉;然後我們有〈軍民合作〉,有〈游擊隊歌〉,有〈八百戰士〉,還有至少十幾首在前方或後方每個人都會唱的歌;那些歌使我們挺胸闊步,給我們勇氣和決心,讓我們快樂和感動……於是我們勝利了,於是我們就啞了聲音,從那時起,我們卻無歌可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