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漢娜.鄂蘭被稱為20世紀政治思想界最偉大的局外人之一,這樣的說法容易引起誤解,因為,即使納粹已成狂潮的恐怖時期,鄂蘭還是從事地下救援工作到最後一刻才逃離德國;曾經直視20世紀最核心的集中營恐怖深淵,曾經瀕臨20世紀地獄邊緣的鄂蘭,難道不應該是上個世紀最典型的局中人嗎?
不過,如果左右兩大陣營所分隔的,是上個世紀最重要的斷層線,那麼,鄂蘭確實是局外人。
依鄂蘭個人的切身經驗,一般認為她眼中的「radical evil」(極端之惡),指的應是納粹的罪惡淵藪,然而,鄂蘭認為,政治上的極端之惡比納粹現象複雜得多,政治學者瑪格麗特.卡諾凡認為,鄂蘭所正視的政治之惡具有兩副面孔,一副是右派的,一副是左派的,鄂蘭關切的是,原本可將歐洲從納粹手中拯救出來的革命人文主義,有著高尚的許諾,為何最後卻遭到扭曲而淪為史達林鐵腕下的集權統治。
難怪鄂蘭會成為局外人,對自許為進步力量的人們而言,要痛批法西斯、要痛批右派是很容易的,但是,要他們批評左派,即使在史達林的罪惡已完全曝光的今天,仍然可能有心理障礙,就如歷史學家霍布斯邦在回憶錄《趣味橫生的時光─我的二十世紀人生》裡所說的,這些老共產黨員,怎麼可能忘記年輕時為了博愛平等所獻身的那個理想,即使到生命盡頭,他們都還是共產主義善意的同路人。
霍布斯邦也許是這些同路人中最誠實的,其他的同路人早就失去反省的意願;那麼,曾經一針見血的指出,史達林的罪惡在馬克思理論就已種下的鄂蘭,在這些左派的善意同路人之間,當然是找不到空間的。
如果在政治思想界,都需要如鄂蘭這樣的局外人,才能對歷史及世界拼湊出一個完整圖像,那麼,在爾虞我詐的政界呢?而且,比思想界非左即右有更大後遺症的是,政界非藍即綠的惡果,是國家全面上演對抗式的僵局,而重大困難的政策決定,例如國債或稅制的改革,無不是需要兩大黨合作,才可能過關的。
不管是「政治素人」、還是「白皮綠骨」,柯文哲在這次台北市長選舉中所帶動的風潮,其實是一種「政治局外人」的現象,如果他有一點點機會,不在於他隱藏自己的墨綠色,而在於,他宣稱願意從藍綠以外的角度來看事情,讓外界能有一些突破僵局的想像。
其實,柯文哲並非這幾年政壇中唯一的局外人,過去,大家曾看到號稱非典型的蔡英文,2008年的蔡英文,雖已擔任過陸委會主委及行政院副院長,已不算是政治素人,但仍是某種程度的政黨新人,她投入改造民進黨,聲望一度攀高,就是因為外界期待她能帶動新的風氣,所謂的非典型,某種程度就是不再掉入過去的藍綠惡鬥窠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