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半百老人找到事務所來,說他們遭到不公平待遇,要發起抗爭,問我怎麼才能讓這個抗爭變成「公民不服從運動」
「你們抗議,幹嘛要扯上『公民不服從』?」
「這也是我兒子跟我講的,他說你們這些老人吃香喝辣,退休了還不安分,去遊行、衝立法院,不會得到同情的啦!」
「說得也是,退休了,安享天年,到處走走,別搞年輕人的『路過』吧?」
「我就跟我兒子說,這是向你們看齊啊!你們那年『路過』立法院,還衝進去,住了好多天,事蹟還要編入教科書,我們老了,也沒什麼好怕的了,為什麼不能爭取自己的權益?我兒子就說他們年輕人是搞『公民不服從』,法官才不會判學生有罪,你們都是為自己爭利益。所以,我們來請教,怎麼樣才能把我們的運動搞成『公民不服從』?」
我說:「你們是公民吧?」
「應該是吧?我當了四十年公務員,他當了三十二年警察,現在退休了,死老百姓一個。」
「那你們有沒有被褫奪公權?」
「開玩笑,奉公守法,一介不取,行政中立,兩袖清風,俯仰無愧。那年…」說著、說著,就要長篇大論,細數當年勇了…
我趕緊打斷他:「我是按小時收費的,我們還是回到正題,我相信你們都是合法公民,你們不服從政府的年金改革,應該就是『公民不服從』,如果你們被抓被關,我可以幫你們找民權律師,依照三年前太陽花運動的判例將你們無罪釋放。」
退休警察開口了:「哪個倒楣學弟敢抓我?!看我柔道黑帶怎麼修理他!」
「千萬別動怒,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當警察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公民不服從是不可以動粗的!」
「當年我就是看著退休金的份上,才忍著的!」
「包先生,你看我們應該選個什麼花?」退休公務員問。
「什麼意思?」
「以前民進黨的運動都有花,野百合啊,太陽花啊,大腸花啊!」
「你們有什麼花有共同的感情嗎?」
「梅花!梅花梅花滿天下,看它越冷越開花。」
「不好,那是國花,而且買起來很貴,現在是春天,還買不到。」
「那~~~,菊花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兒子說,少傻了,你脫褲子啊!?」
我說:「就群眾屬性而言,你們是一種『結晶』團體,內在的凝聚力很強,成員有類似的經驗,有什麼可以代表你們共同的經驗呢?」
「早年有十八趴,後來有加班費,我們的工友都叫『阿花』。」
「那你們的主要訴求呢,有什麼理想嗎?從那裡聯想吧…」
「我們就是反對政府搶錢,那說好的是我的退休金,政府是強盜,我是官兵,要捉強盜,可惜『警花』不是花…」退休警官又開始壯懷激烈,仰天長嘯。
我們一邊談話,一邊讓電視機開著,無聲的畫面在螢幕上流動:一群穿著藍色香港衫的人在鐵絲網旁繞行,我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大:「立法院有史以來沒有這個樣子,這是對於民意的侮辱,我今天繞了三圈,找不到進去議場的洞口…」一位藍營立委握拳大聲說話。
畫面一換,記者旁白:「國民黨立法委員把手上帶來的小黃瓜、小木偶、胡蘿蔔往鐵絲網上摩擦,看鐵絲網的刀片和尖刺有多利…」畫面上,小黃瓜、胡蘿蔔一不小心就勾掛在尖刺與刀片上了,搖搖晃晃,扯不下來。
我說:「有了,就用胡蘿蔔吧!別搞什麼花了,政府本來答應給你們胡蘿蔔,現在不給你了,反而拿棒子伺候,就是這麼回事,胡蘿蔔與棒子!」
「也好」,退休警官說:「他們拿警棍出來,我們就送他們胡蘿蔔,學弟妹收隊休息的時候,可以啃胡蘿蔔吃。」
「我也贊成。」退休公務員說:「我們送他們胡蘿蔔吃,比那不管用的太陽花有用多了,法官應該網開一面,認定我們是『公民不服從』吧!」
送走他們,我趕快給包婆傳了個簡訊:「快去買胡蘿蔔,最好多買些囤積。」
明天我戴付黑眼鏡,賣胡蘿蔔去,不賣民主香腸了。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