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是李登輝日式菁英風格的核心,隨著他的過往已經成為歷史典範,台灣的「場所的悲哀」依舊存在,新的時代精神要以何種面貌出現呢?
李登輝是一位複雜的歷史人物,因為他個人的複雜性與時代的複雜性相互映射。
出身台灣的鄉紳之家,祖父任保正,父親為刑事警察,那是當時台灣人能達到的最高公職。李登輝本人念到京都帝國大學,任砲兵少尉,接受完整的帝國菁英教育。在現代性知識的追求、心智的磨練與世界格局的見解,即使以當時日本人的標準而言,都是少數菁英人物。
李登輝與蔣經國治術的共同點
戰後以技術官僚身分加入國民黨黨國體制,這種日式菁英特質根本不見容國民黨體制,只能深沉內斂,即使如此,也只有蔣經國這種留學蘇聯的人才敢不次拔擢。小蔣過世之後,在主流與非主流的權鬥中,李登輝以行政院長一職為轉換樞紐,將李煥的黨權與郝伯村的軍權一一剝除,最終登上權力巔峰。
如果故事只停格在此,那李登輝與謝東閔、林洋港、邱創煥等台籍政客也沒什麼太大差異。但李登輝的日式菁英特質在權力逐漸穩固之後逐漸展露,並以此進行一連串超展開的政治改革。
對內推動一九九一年的修憲、九二年國會全面改選、九六年總統直選,奠定了今日台灣「寧靜革命」的民主轉型路徑;對外則延伸台灣民主的主體性,在美中強權夾縫之中,勇敢表達「國民黨是外來政權」、「台灣已經是第二共和」、「台灣與中國是特殊的國與國關係」等想法,至今這依然是台灣主權地位論述能夠推展的最極限位置。
這種轉向,讓李登輝在九六年的總統選舉中,以「一個半的黨主席」藍綠通吃,大勝民進黨候選人彭明敏。
國民黨政權從蔣介石的內部殖民,到蔣經國的威權體制一路演化,之所以還能在台美斷交與民主化之後維持目前局面,都是受惠於蔣經國與李登輝的餘蔭。李登輝一直到晚年都還自稱是「蔣經國學校的學生」,顯然這點對他而言,並非只是工具性話術。他主導的寧靜革命與蔣經國的改革,的確都帶有一種威權體制對抗爭者先發制人(preemptive)的策略。
這種策略一開始是壓制抗爭者,一旦壓制不了就超前部署,以開放之姿承認抗爭的合理性,但要求抗爭者必須退讓到體制內設定的改革進程,從而收割整個改革成果。
李登輝必須進行民主改革的一個重大理由是,做為第一個台灣人總統,援引民氣的民主改革,正是他用來對抗非主流黨政軍同盟的重要武器。他巧妙地將個人的政治利益與台灣集體長期利益結合,推動台灣走向進步的一面。但改革而非革命,改革的目的是在符應個人設定的政治目標下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