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社記者周慧盈台北特稿)「劉老師再見,我大概明年春天再來北京,我們到時候再約。」「那咱們明年見。」
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61歲的劉曉波7月13日病逝瀋陽。今年6月傳出他肝癌末期的消息後,我時常憶起2008年兩度在北京專訪他的點滴。物是人非,原想隔年3月再訪的計畫,也因他的被捕、判刑、重病和離世而無法實現。
當時赴北京前,輾轉透過朋友拿到劉曉波的電話。特定外媒中文網站經常刊登他針砭中國時政的文章,我心生好奇,決定趁著輪派採訪之便認識這位作者。
電話中,這位大名鼎鼎的所謂異議作家一口答應約訪,但前兩天,我卻收到一個非去不可的活動通知,不巧正是排定訪他的同一天。我剛表達採訪被迫必須改期,電話那頭就急急傳來不悅而略為結巴的聲音:「那、就、就、就別採訪了。」
我有些被他的怒氣嚇到,但畢竟改期理虧的是我,只能硬著頭皮一再解釋,告訴他記者工作就是這樣,我也很無奈……就在以為採訪無望時,可能是我的「可憐」讓他心軟,他同意改約,雖然口氣還是讓人很不安。
在地鐵下車又換搭計程車後,尋址找到他北洼路的家,卻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想到他在電話中的脾氣,我怯於提前上門,只好等待。那是二月的北京,天還很冷,附近有個看似市場的賣場,卻沒有我希望的咖啡店可歇腳。
挨過快凍僵的30分鐘,按鈴後出現門後的劉曉波竟然帶著笑意,我緊張的心情頓時放下一大半。
隨他走進結構狹長、一房一廳的窄屋後,一眼望見靠牆書架上顯眼地放了一張「敏感人物」前中共總書記趙紫陽的照片。
約兩個小時的專訪中,劉曉波不時點菸,偶爾會清清卡在喉嚨裡的痰,對我的疑惑有問必答。
對中共當局來說,2008年是意義非凡的一年,為了藉由奧運營造崛起大國的正面形象,北京幾乎傾全國之力籌備這場具高度政治意義的體育活動,而中國人權狀況則始終是無法迴避的議題,尤其爭取到奧運主辦權後,更加頻繁地被拿來檢視、討論或批評。
劉曉波當時談到:「不能說隨著奧運的到來,雖然在西方關注下,中國人權有什麼更多的改善,但是也不能說中國人權在奧運期間多麼惡化。」
他說,「因為它(中國人權)就是那麼一個通常的情況,只不過隨著奧運的到來,西方的媒體等更加關注中國,所以就使很多個案顯得凸出。」
1989年六四天安門事件後,劉曉波數度進出監獄。崎嶇的人生路打磨了曾經銳利鋒芒的性格。
談起生命中多次因言賈禍的牢獄之災,在文章中總橫眉冷對當權者的劉曉波受訪時並未流露自憐或不平。他說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了解因此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