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偉對習近平持極為負面的評價,他對中國看法的改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習近平的倒行逆施。他引用曾擔任美國總統國家安全顧問的布里辛斯基在《大失敗》一書中關於「後共產威權主義」的論述來形容習近平治下的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失去了信心,表現出深沉的不安,而且試著要重新確保掌控體制,於是統治只是為了統治而統治,毫不掩飾政府的唯一念頭:維持政權。」也就是說,習近平唯一信仰的就是保有權力,因為一旦喪失權力,他勢必死無全屍。
列寧式黨國的「放收循環」
在本書中,沈大偉重提他在二零零八年的舊作《中國共產黨:收縮與調試》中提出的一個概念:列寧式政黨為了維持自己的權力,必然多次經歷「放收循環」的過程。所謂「改革是找死,不改革是等死」,共產黨往往前進一步又後退一步,永遠處於像朝三暮四的猴子那樣的痙攣狀態,將一直持續到其全面瓦解為止。他認為,列寧式的政黨成功完成民主化的是台灣的國民黨政權——不過,國民黨政權敗退台灣之後,就始終處於美國的庇護和監控之下,更像是拉美的那些軍政權,其早期列寧式政黨的特質已殘存無幾。
蘇聯的七十年歷史就是一部「放收循環」的歷史:史達林去世後,經歷了赫魯曉夫的解凍時代;然後,強硬派通過政變將赫魯曉夫趕下台,進入近二十年的勃列日涅夫的停滯時代;此後是短暫的安德羅波夫和契爾年科的過渡時期,迎來戈巴契夫的改革和新思維時代,最後是蘇聯的解體。
中國也是如此,沈大偉發現,一般來說,「放」的階段持續數年,緊隨着是幾年的「收」,兩者來回轉換。從七十年代末到一九八九年,是鄧小平推動改革開放的「自由的新威權主義」時期;從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屠殺到一九九二年鄧小平的南巡講話,是「新極權主義」時期;從一九九三年到一九九八年,是江澤民的「硬威權主義」時期;從一九九八年到二零零八年,是江朱後期及胡溫前期的「軟威權主義」時期;從二零零九年至今,則是「硬威權主義」時期。沈大偉以二零零八為分界線,比一般學者單單從人事變遷來劃線更加準確。他指出,在二零零八年到零九年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提高了黨的緊張情勢,與政治轉向。二零零八年八月西藏拉薩發生了暴動;二零零九年夏天,同樣事件在新疆烏魯木齊重演。二零零八年北京奧運,以及籌備北京大閱兵以慶祝十月一日建國六十周年,同時西方卻發生金融危機,使得中共統治階層取而代之的野心急速膨脹。
但是,沈大偉的分期及對不同階段的評價,仍有其盲點所在。比如,他對八十年代及一九九八年至二零零八年間的「軟威權主義」的評價過於正面。他對鄧小平讚譽有加,稱鄧小平在文化大革命後摒棄個人崇拜、個人集權,中國經濟才有其後的持續高速增長。他也聲稱較為懷念江澤民後期和胡溫前期的十年,「當時公民社會、學術界、媒體輿論等較為開放,存在黨內民主。政府能釋放力量推進中國温和改革,實現部分轉型」。與之對比,近幾年的中國政府,則在玩火自焚。「鄧小平如果還在世,看到這些應該不會高興。」他將「習近平及共產黨的權力過於集中」列為中國面臨的首要政治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