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岸局勢升高,台灣海峽再次成為全球關注的衝突熱點。解放軍究竟何時會揮軍台灣,更是軍事專家們爭論不已的話題。最新一期的美國陸軍大學《軍事評論》刊登英國退休外交官提姆‧威拉西—威爾西(Tim Willasey-Wilsey)的〈為什麼中國現在不打台灣〉(Why Would China Not Invade Taiwan Now?)一文,論述解放軍應該立刻動武的十項理由。不過包括作者威拉西—威爾西本人,以及美軍與北約的退役將領都不認為解放軍會現在動手。除了美軍不可能坐視不管,習近平更無法承受對台動武的失敗後果。
威拉西—威爾西曾在英國外交部任職27年,曾被派駐安哥拉、中美洲、巴基斯坦、日內瓦等地。由於對南亞及東北亞事務的深度瞭解,他曾在2016年、2019年兩度獲選英國智庫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的理事會成員。威拉西—威爾西除了在奧斯陸的挪威國防學院、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倫敦皇家聯合研究所等地講學,今年起也在英國倫敦大學的國王學院擔任客座教授。
威拉西—威爾西在文章中指出,支持中國入侵台灣的政治主張在最近幾週變得更有說服力,解放軍是否對台動武,關鍵在於他們是否有能力在短時間之內戰勝敵手。不過威拉西—威爾西也提醒讀者,西方世界對於預測戰爭發生其實並不在行,光是二戰之後,看走眼的紀錄就包括蘇聯進攻捷克(1968年)、蘇聯進攻阿富汗(1979年)、伊拉克併吞科威特(1990年)、俄國吞併克里米亞(2014年),這也凸顯了預測解放軍動武的困難度。
威拉西—威爾西一共列舉十項「立刻攻台論點」,並稱「其中部分或全部很可能被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以及中共中央軍委討論過」。這些論點包括:
(一)目前全世界都將焦點擺在應對新冠病毒大流行,根本沒有餘裕在應付另一場全球危機。不過中國已經度過疫情最嚴重的時刻,這樣的「天賜良機」恐怕不會再有。
(二)中國共產黨一直想在建黨百年(2021年)這樣的特殊時刻完成統一大夢。
(三)「一國兩制」在香港已經被證明失敗,中國在香港的最新打壓行動,更讓台灣永遠不可能接受類似的安排。
(四)民主進步黨今年初在總統大選中獲得壓倒性勝利,顯示台灣的民族主義思想依舊強健,民進黨政府根本不承認「九二共識」。即便等到下一屆大選,也無法保證親北京的政治勢力會在2024年獲勝。
(五)川普政府對於海外的軍事冒險興趣缺缺,在年底的總統大選之前更是如此。川普不打算跟中國開戰,更不會為了台灣動手。他更有興趣的是貿易戰與經濟紅利。
(六)美國對於是否防衛台灣一直保持模稜兩可,目前美國政府依循的《台灣關係法》並未保證美軍會在中國發動攻勢時協防台灣。就算是雷根總統的對台「六項保證」,也沒有提及美國的軍事干預。
(七)由於解放軍擁有在水下相當安靜的潛艦,美國航母打擊群靠近台灣海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美軍如果損失了軍艦,很可能會導致中美發生一場全面性的戰爭。這是中國與美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希望發生的事。
(八)俄國總統普京在2014年吞併了克里米亞,對世人展示了一回這種事該怎麼做—關鍵就是迅速取得勝利,然後扛住所有的外交譴責與經濟制裁。國際社會的記憶力相當短暫,現在已經有人開始談論重新接納俄國加入G7。
(九)中國如果想成為真正的世界強權,就必須出動解放軍。像是美國就在巴爾幹半島、伊拉克與阿富汗展示了他們的軍事實力,而且在行動中熟練使用他們的裝備,解放軍已經被關在軍營裡太久了。
(十)中國很難比現在還要更不受全世界歡迎,雖然其中也有不盡公平之處,但只要能順利拿下台灣,中國將有大把的時間足以改善外交處境。而且只要兩岸統一,日本、南韓這樣的親美國家將會變得更為謙恭,美國的防禦保護傘可能也不再吸引人。
雖然威拉西—威爾西洋洋灑灑列出十項「立刻攻台論點」,但是他自己卻不認為中國真的會在此時動手。他的理由是,對於沒有實際參與過戰鬥的部隊來說,戰爭就是一場巨大的賭博。而且中國的航空母艦與兩棲登陸艦都是新手,要是貿然投入戰爭很多環節都有可能出錯。對於習近平與中國共產黨來說,公開的軍事受挫將是羞辱性的經歷,甚至可能威脅到他的政權,中共中央的領導人們對於台灣問題顯然會拿出更多耐心。
威拉西—威爾西這十點意見,包括前美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鄧普西(Martin Dempsey)、前北約最高指揮官史塔夫瑞迪斯(James Stavridis)、前美國國家情報總監特別顧問與前中情局東亞行動主任德特拉尼(Joseph DeTrani)、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國際關係教授丹尼爾‧麥基(Daniel Markey)也在閱讀後發表公開回應。有趣的是,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為,解放軍不會現在攻打台灣。
如果中共中央軍委還沒開始討論何時該攻打台灣,這會讓我感到非常驚訝。我想他們的結論應該會是保持更多耐心,不過我希望我們已經豎起了我們的天線。
馬丁‧鄧普西(前美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
「現在就攻打台灣」的主張是北京高層之間相當流行的觀點,但我認為他們在美國總統大選前動手的機率不會高於25%。軍事上的風險不太可能被忽略,而台灣人勢必會奮戰到底,如同孫子所說過的「死地則戰」。蔡英文女士與他的國安團隊在處於死地的情況下,勢必會起而抵抗。此外,經濟制裁對中國造成的損失將會大於任何其他主要經濟體。雖然我認為美軍不想捲入兩岸戰爭的判斷是正確的,但美國仍有許多其他手段表達不滿。雖然從中國的角度來看,確實有理由「今晚就動手」,但我的評估是中國未來十年將會繼續打壓香港抗爭、建造他們的艦隊、重整經濟與網路,然後才對台灣動手。他們將好整以暇,而不是現在出兵。
詹姆斯‧史塔夫瑞迪斯(前北約歐洲盟軍最高司令)
這是一個有趣的假設。北京的鷹派人士可能會主張侵略台灣,他們相信美軍不會出現在那裡。但他們錯了,不防衛台灣是不可能的。1979年通過的《台灣關係法》已經明確規定,「任何以非和平手段決定台灣未來的作法,都是對西太平洋和平與安全的威脅,也是美國嚴重關切的事項」。在美國民眾的支持下,總統與國會將對入侵台灣作出迅速果斷的回應,這也是美國在道義與地緣戰略上的當務之急。入侵台灣對中國來說將是一場軍事與經濟的災難,台灣不是克里米亞。台灣的軍力加上美國的支持,足以擊退侵略者,對中國造成重大損失。在經濟上,中國正經歷著15%到20%的高失業率,出口訂單的下降速度更與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時相似。侵略台灣會摧毀中國搖搖欲墜的經濟,連雄心勃勃的「一帶一路」也將宣告終結。
約瑟夫‧德特拉尼(前美國國家情報總監特別顧問、前中情局東亞行動主任)
北京清楚,對台動武將讓情況變得更糟,不僅會危及與川普政府這頭「紙老虎」的關係,還會危及明年與拜登政府、歐洲、甚至其他地方的關係。習近平所領導的中國,不像普京領導的俄羅斯那樣願意承擔風險,中國不會選擇走上這條路。作者在這個艱難時刻提出這些尖銳的問題是正確的。此外,台灣並不是世界上唯一因為美國明顯的軟弱和分心而引發麻煩的地方。
丹尼爾 · 馬基(《中國的西方地平線: 北京與歐亞大陸的新地緣政治》一書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