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南專欄:美軍效忠憲法,解放軍效忠於黨,台灣「國軍」呢?

2020-11-21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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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望藉美軍效忠憲法、中國解放軍效忠共產黨,去思考台灣國軍屬民主領導或共黨式的領導。(中國軍網)

作者希望藉美軍效忠憲法、中國解放軍效忠共產黨,去思考台灣國軍屬民主領導或共黨式的領導。(中國軍網)

中國的解放軍被嚴格教育要向共產黨效忠,習近平多次對軍隊訓話時要求:要堅持黨對軍隊絕對領導,確保部隊絕對忠誠可靠,所謂「黨指向哪裡,軍隊就打到哪裡」,通俗的說法:共產黨必須完全掌握槍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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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Mark Milley)在11月12日發表講話時表示,「美國軍隊忠於憲法,而不是暴君或獨裁者。」米利將軍站在新上任的代理國防部長克里斯托弗·米勒(Christopher C. Miller)身邊發表了這番講話,忠實反映了他長期以來秉持的觀點:軍隊有保護和捍衛憲法的責任。他坦然地宣示:

我們在軍隊中是獨一無二的。我們不向國王或女王、暴君或獨裁者宣誓。我們不向某個人宣誓。我們不向一個國家、一個部落或宗教宣誓,我們只對憲法宣誓。而站在這個博物館裡的每一個士兵,陸軍、空軍、海軍陸戰隊、海岸警衛隊隊員,我們每個人都將不計個人代價保護和捍衛憲法。

四星上將道歉:因破壞軍隊與政治分離的承諾

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Chairman of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縮寫為CJCS)是法定的美軍最高級軍官,也同時是美國總統的最重要的軍事顧問。他負責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協調,包括主席、副主席、美國陸軍參謀長、美國空軍參謀長、美國海軍作戰部長和美國海軍陸戰隊司令。參謀長聯席會議在五角大樓有自己的辦公室,主席地位雖高於各軍種的首長,但卻沒有直接命令的權力,美國體制的所有軍隊指揮官均直接接受來自國防部的命令。

據外媒報導,甫上任的代理國防部長米勒隨後在米利演講完後調侃稱,「感謝你為新來的人設置了這麼高的門檻,我對你的發言所要說的就是,幹得好。」

經由這件事,也令人回想到今年6月11日時,身為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的米利曾經因為穿軍裝陪同川普總統走到聖約翰教堂拍照而公開道歉,指自己此行為軍隊帶來干涉政治的負面印象。他自我批評:自己當時不應在場。

11日當天現場因為川普總統要從白宮穿過拉法葉公園(Lafayette Park)到聖約翰教堂前舉著聖經拍照,而米利則身著軍裝陪同前往;聯邦警力事前即施放催淚瓦斯,驅趕在白宮附近和平抗議的民眾,因此而引發社會各界和不少卸任軍方將領強烈批評,包括前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與前中央軍區司令艾倫上將(John Allen)。

隨後,米利即於當日透過錄影,在美國國防大學(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的畢業典禮上演說時表示,他當時不應該在(拉法葉公園)現場,自己的行為破壞了軍隊與政治分離的承諾,身為一名領導者,一舉一動都被公眾監督,他說:

我的在場創造了一種軍隊參與國內政治的印象,作為一名身穿制服的軍官,這是一個錯誤,我衷心希望所有人都能從中吸取教訓。

解放軍必須無條件對共產黨效忠

中共黨媒對此一事件則普遍評論說:美國軍方已藉此表明不支持川普的軍事部署與國際政策,並引伸為美國軍方不接受川普的命令。

這種態度不禁令人想要發問:中共黨軍有誰敢站出來公然倡言「我們不向國王或女王、暴君或獨裁者宣誓」嗎呢?

無疑的,這是兩個平行世界的兩種迥然而異的價值觀,根本不可等同比對。

那麼,我們是否也應該反思一下:台灣軍隊究竟是民主領導或共黨式的領導呢?

在中共統治下,共產黨一貫聲稱代表(綁架)人民,軍隊必須無條件對黨效忠,然後將其意義再直接置換成「為黨效忠就是為人民效忠」。

台灣的兩蔣時期,跟中共黨軍一樣是以黨領軍:國軍就是國民黨軍隊,台灣軍隊只能效忠國民黨,只能聽命於國民黨的姓蔣的總裁或主席之領導。

當年在軍隊中設置的政工體系其主要功能即是在控制軍隊、審查思想忠誠並嚴防軍隊叛變。由於徵兵制度,男性都必須服兵役,台灣幾十年來至少有一半人民要到軍中接受政工系統的思想審查和國民黨的再教育,對於台灣人民的日常生活遂埋下深遠且巨大的威權式慣性思維。

政工系統對台灣政經社會的貽禍

政戰(政工)制度源起於蘇聯共產黨在蘇聯紅軍中設置的政治委員(簡稱政委),後期的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紛紛仿效。

中國對日抗戰開始不久,即於軍事委員會之下設立政治部,第一任政治部長為陳誠。這位曾經自認為理所當然要成為蔣介石接班人的副總統在其回憶錄中提到:

當時的政工制度不如現在完密,就已然不大受部隊長的歡迎。從小處說,他們看政工人員「賣膏藥的」,只會耍「嘴把式」,並不能治病;從大處說,他們覺得政工人員如中國古代的「監軍」,或當時俄軍中的「政委」,是不信任部隊長的一種安排,是部隊長的對立物。這兩種看法,都是造成政工人員在部隊中的尷尬地位:認真做一點事,便會製造摩擦;一點事都不做,又會形同贅旒,真是左右為難,進退失據。

蔣介石軍隊敗退來台建立軍事政權後,認定失敗主因在於自己的軍隊失去中心思想,決定重新組建政工制度,並將此一起死回生的巨大工程交由留學蘇聯的蔣經國重新整頓規劃,朝向建立中央政府直接控制的監軍系統,此一建軍政策乃在於確保軍隊能夠在蔣家父子的掌控下執行領導與指揮權。

1950年成立「政治幹部訓練班」,將「國防部政工局」調整為「國防部政治部」;1951年將「政戰訓練班」升級為「政工幹部學校」(政工幹校),並在國防部設立「總政治部」,1963年8月改名為「總政治作戰部」,平行軍事系統。1970年再將「政工幹校」更名為「政治作戰學校」(政戰學校)。此一綿密的監軍系統都由蔣經國本人一手籌謀並直接領導,無論在人事、獎懲、預算編列及經費支用方面,都不受各級部隊長之指揮與節制,進而逐漸成為部隊中一個新而有權力的異形組織。在軍隊裡,藉助於思想審查制度,政工人員在軍中的權威地位日趨鼎盛。

曾經呼風喚雨、權傾一時的「政工體系」

據史料紀載,首任美軍顧問團團長蔡斯將軍(Major General William C. Chase)於1951年4月下旬來臺履新後,旋於6月指派美軍顧問鮑伯(Bar Ber)中校與總政治部接觸,以進一步瞭解政工制度。期間,美軍顧問團曾經跟主控政工系統的蔣經國有過多次會談和爭論。從此刻起,美方對仿效蘇聯式政委制度(Soviet-style commissars)所實施的政工制度之質疑與批判就從來都沒有停歇過。

延至60年代末期,蔣經國已經完全主掌台灣政局,其旗下也浮上兩大特務頭子:王昇與李煥。

李煥主導救國團系統,透過教育體系對台灣校園和社會民間社團進行全面監控;王昇則奉令主導政工系統對軍隊進行全面監控。

1977年爆發中壢事件,時任國民黨組工會主任的李煥被迫下台,此一人事震動在當時被戲稱為「李換(煥)王升(昇)」,蔣經國精心布置的兩隻長臂控制體系陡然出現失衡,掌控政戰系統的王昇藉機擴大權力,於1979年成立的「劉少康辦公室」,其勢力橫跨黨、政、軍、特,王昇之手也趁機大膽伸入警備總部、國家安全局、法務部調查局。此時王昇權勢達到頂峯,「王昇接班」的說法不脛而走,劉少康辦公室甚至被稱為「太上中常會」、「中央黨部的中央黨部」,可謂是呼風喚雨權傾一時。而政工系統的各路人馬更是雞犬升天,到處橫著走路。

政工頭子王昇跟多起懸案難脫干係

直到1983年5月,當王昇志得意滿訪美歸來之際,蔣經國才以王昇「不知節制」為由,迅雷不急掩耳的措施下令裁撤劉少康辦公室,並同步免除王昇總政戰部主任一職,直接宣布將其調任國防部三軍聯合作戰訓練部主任;同年10月,王昇被外放到巴拉圭擔任大使,這才遠離了權力核心。曾經在台灣不可一世的政戰勢力隨之土崩瓦解,風光難再。

至今仍尚未破案的多件當年重要案件,包括橋頭事件、美麗島事件,以及後來的林宅滅門血案、陳文成命案等,一般都被認定跟王昇脫不了干係。

經此憶述,藉由政工體制牢控軍隊,復任其經由特務系統製造社會恐怖氣氛,再進一步擴張思想審查的政治權力而對整個台灣社會實施威權控制,當年的台灣人民是深受其害的。思想審查伴隨的外溢效應就是由政府帶頭編造政治謊言並反覆透過所掌握的大小媒體進行洗腦式教育。其遺害最深者當以「三合一敵人」之捏造與長時間深化傳播為最。

早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被強迫學習的每周四的莒光日教學都要插進一段精彩編製的謊言,略謂:爭取民主運動的黨外人士和海外主張台獨運動派與中共的匪諜,即是要推翻中華民國政權的「三合一敵人」。迄至80末民進黨成立之後,軍中教學則順勢將昔日黨外人士置換成「民進黨+台獨運動者+共匪」。似此遺毒並未因為蔣經國的去逝而有所稍止。軍人教育之最重要課題,所謂「為誰而戰」及「為何而戰」也仍然繼續刻意被指向此一在王昇主控時期被強力打造的想像中之「三合一敵人」,也由此民進黨乃根深蒂固地被視為「不共戴天」的最大敵人,奇怪的是最重要的敵人「共匪」卻在「中國民族主義」召喚下被消失了?

今天,不時還會出現某部分退將發表令人駭異且瘋癲到傷害台灣民主社會的各色言論,莫說許歷農這位高齡102歲的老政戰軍頭,即如前陸軍總司令陳廷寵(89歲)不久前公開宣稱「若台灣海峽兩岸開戰,中華民國國軍的戰力是零」,或如100分的前國防部長馮世寬在國會殿堂宣稱「不為台獨而戰」,乃至於現任國民黨黃復興黨部主委臧幼俠(退役少將)都說得出:「寧可兩岸統一,也不想被民進黨統治」等等違憲言論。究其病因,實不脫此一政工體系經過長年思想審查與教育的遺毒之所致。

少部分老退軍們何以不屑效忠憲法?

所幸自2000年,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民主制度開始扎根,軍隊國家化逐步落實,政工系統也隨之漸漸被限縮在軍隊的風紀監督,政工病毒才算打上有效疫苗。觀察近年來的軍中莒光日教學內容,刻正在緩慢加入台灣歷史和民主元素,惟撥亂反正可能仍需更多時日才可能將王昇當年所深播的病毒拔除之。

然而本文重提過往歷史,仍在意於:經歷過那段政工體制所控管過的老退軍們,對於美國將領所宣示的「我們不向一個國家、一個部落或宗教宣誓,我們只對憲法宣誓。」究竟做何感想?尤有甚者,對於現役國軍「效忠憲法」的教育體系是否足夠完備與深化,毋寧更是台灣人民必須不斷質問的迫切課題吧!

由此一問,我們又將面臨另一個窘迫的質疑:我們到底該向哪一部「憲法」宣誓效忠呢?而這極度弔詭的質疑正好顯示了:,台灣處於國際局勢的詭譎多變的現在,正急廹需要一部足以對抗中共的併吞野心、並可以讓台灣人民願意誓死效忠的新憲法!

*作者曾任第二屆、第四屆立委、現任《六都春秋電子報》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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