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高思博為共同作者)
1. 史觀爭論為何令人厭煩
解嚴以來,歷史書寫已經成為台灣不同政治立場最激烈的戰場。這個戰場雖然沒有硝煙,但你死我活的敵意,卻絲毫不亞於杭廷頓的「文明衝突」與蔣毛的「國共內戰」。參戰各方雖說都奉行「言論自由」這樣的高尚原則,但在短、平、快的社群網路與電視脫口秀助威下,徹底摧毀不同歷史經驗論述的價值,汙名化不同主體視角的人格,已經是人們司空見慣甚至出口惡氣的日常,以至於人們對「共同命運」的內容也不再有共識。「原民史觀」、「中國」沙文、「海洋東亞」、抗日復興、反殖非華等「史觀」的激戰淪為無休止的意識型態鬥爭。歷史霸權主義與歷史相對主義成為無解的惡性循環。
2.史觀與政黨:洗腦而已嗎?
那麼我們可不可以說,三度政黨輪替、形式民主成熟的台灣社會,已經不再需要任何歷史論述,或者説因為一切史觀都是某種主觀角度的敘事陳述,一定有所採擇,所以必然都是「洗腦」,就像人們曾說「哲學是神學的婢女」,歷史不也只是勝利者的故事?那麼民主政府與政黨何不讓有興趣的公民去自説自話,對沒有興趣的也不要強人所難?
作者不相信存在著無歷史與記憶的烏托邦,也反對用單一、封閉的神話敍事封鎖不同的歷史經驗。但人是社會與政治的動物,如果完全沒有任何共同體最基本的交疊性共識,無論社群是前現代的封建牧獵還是現代的虛擬社區,任何共同體都不可長久。而且隨著時代與環境的變遷,人們記憶的內容與共識也會發展和改變。這就要求共同體能適應共識與記憶的兢爭,從中汲取與選擇,增加生存的展望。政治共同體的政黨,正負擔著這個重要的責任。政黨為社群中不同的記憶與史觀保留聲音,不論是地域的、階級的、議題的,帶領大眾從已知的史事瞭望未知,都是政治的家常便飯。共同體、史觀、政黨的關係不過如此。差別只在於這個關係是用武力、言語暴力所主導,還是理性和審慎的辯論與對話。
3.史觀論辯,其爭也君子
台灣的歷史境遇豐富多元,與中華民國的政治史發展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海陸之交,移民與列強紛至沓來,帶來了不同的制度與文化元素。這樣豐富的背景下,正常的史觀爭論應該再平常不過。保有各種多元觀點的種子,也有助於因應高度不確定的外在環境挑戰。但史觀的競爭,也應該有依循的基礎和規則。
首先,史觀的基礎應該是史實,史實又因史料的增減而會有滅失或增益。誠然,不同的史觀因問題意識不同,會選擇不同的史料為基礎進行論證。如同東寧王朝的性質、慰安婦的規模、廣島核爆的意義、泰源事件的啟示、退出聯合國的決定、解除戒嚴、太陽花運動、台巴斷交的成因等等,都可以因旨趣不同,但依據史實得出階段性的結論。但充分認知史實有限,是共同體史觀發展必需有的態度。獨占、封鎖、排斥,正是威權時期史觀工程註定失敗的前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