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新聞報導的反應,正說明這點。人類的苦難故事往往激不起太多火花,但聚焦在個人故事上就能引起較大反應,舉例來說,西方媒體對沙烏地阿拉伯的報導往往非常嚴苛,特別是該國軍方介入葉門,數千人在沙烏地的空襲中喪生;然而引起更大憤怒的,卻是沙烏地記者賈邁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被謀殺一事,而且影響西方世界對這個國家的觀感最深。卡舒吉的案子是典型「可辨識的受害者效應」,也就是震撼人心的單一悲劇事件,但如果沒有清楚可辨識的核心人物,一般人對於涉及多位傳訊者的事件,卻是相對冷漠。
我們可以主張,在這愈來愈分裂的世界中,鼓勵大家對彼此有點同情心是有益社會的。但是耶魯大學心理學家保羅.布魯姆(Paul Bloom)說,仰賴大家的同理心的問題在於,同理心不懂科學。人不太容易認同一個「統計學上」的受害者,或者就如諾貝爾獎得主美國經濟學家湯瑪斯.謝林(Thomas Schelling)在1968年所說:
「個人的生命和統計學上的生命是有區別的。一位棕髮的六歲女孩需要幾千美元開刀,好讓生命延續到聖誕節,為了救她,郵局被淹沒在五分一毛的硬幣中。另一方面,據可靠來源報導,沒有銷售稅收的話,麻薩諸塞州的醫院將逐漸老朽,結果導致可預防的死亡案例幾乎難以覺察地提高了,這時沒有多少人會掉一滴眼淚,或者伸手去拿支票本。」
許多時候很難、甚至不可能分辨誰比較弱勢,因為這些人往往淹沒在廣大群眾中。因此同理心驅使我們幫助在聚光燈下的柔弱傳訊者,但他們未必是最窮困的人。事實上,對於可辨識受苦者的同理心,反而可能使我們做出不道德的決定,例如選擇幫助某位正在受苦的特定孩子,而不是八位不知其姓名的受苦孩童,或者醫療專業人士由於和某特定病人有較密切的接觸,可能會讓那個人在等待治療的名單上插隊,提前到一群不知名但等待時間更久的病人之前。
忽略眾多統計學上的生命,比忽視一位特定受害者容易,因此有些人擔心,國家領導人可能無法正確思考發動戰爭會使人類付出多大的成本。基於為數眾多的人民是個抽象概念,因此美國總統會擔心核武攻擊可能讓某位有名有姓的受害者受苦,但卻可以心安理得對敵國發射相當於一座兵工廠的核武。已故的哈佛法學教授羅伯特.費雪(Robert Fisher)針對這方面的擔憂,建議以一種具爭議性的方式,來改變發動核子攻擊的通用協定。費雪提議,無論總統到哪裡,必須要有一位年輕人隨行在側,姑且假設這位年輕人叫羅伯特,二十歲,長得很高,有一頭烏黑的鬈髮。羅伯特負責拎一只公事包,裡面放的不是啟動核彈的密碼,而是一把大菜刀。核彈的啟動密碼在一個小小的膠囊中,植入羅伯特的胸膛,接近他心臟的位置。萬一總統要下令發射核彈,他首先需要親手從羅伯特的公事包拿出菜刀,在他胸膛砍一刀,取出裡面裝了核武密碼的那個血淋淋膠囊。
換言之,在領導者發動攻擊殺死數十萬不知名的受害者之前,必須先實實在在、掏心掏肺殺死一位有名有姓的受害者。當提出這個想法的費雪聯繫五角大廈時,他表示受到不同程度的驚訝。其中一位高階官員的反應是:「天哪,太恐怖了,必須殺人這件事會扭曲總統的決策,他可能永遠不會按下按鈕。」
*作者史帝芬.馬汀(Stephen Martin),INFLUENCE AT WORK公司(英國)的執行長,也是哥倫比亞大學商學研究所行為科學的客座教授;作者約瑟夫.馬克斯(Joseph Marks),倫敦大學學院博士研究員,也是麻省理工學院訪問研究員、INFLUENCE AT WORK公司副顧問。本文選自作者新作《憑什麼相信你?:掌握8大影響力特質,增強自身可信度,洞悉他人話語背後的真相》(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