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專文:源於情幻色空的慈悲心

2017-10-01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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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撩亂》是九○年代的同志小說。(書封)

《天河撩亂》是九○年代的同志小說。(書封)

二十年後重讀吳繼文小說,仍然為那字裡行間,滿溢出來的慈悲心震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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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繼文小說流露出的慈悲心,很難一語道盡。它首先有別於過去文學中較常見的憐憫或悲憫心。那也是讀者相對熟悉的,台灣鄉土文學以降,對所謂小人物及鄉土本身的凝視和關注。

如果說,憐憫或悲憫心大抵落在人道範疇,慈悲心心量更大,同時多了份屬於天道的不可知層次。吳的慈悲心來自他對「情幻色空」主題的一番領悟,且背後隱隱然有股「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神祕宿命感在。

到二○一七年今天為止,吳繼文其實只出了兩本長篇,分別是《世紀末少年愛讀本》(一九九六)和《天河撩亂》(一九九八)。《世紀末少年》一作,由吳改寫清末狹邪小說陳森原作《品花寶鑑》而成,最大的變動就在「小使」這一人物的設計上。

吳繼文的兩本小說(舊版)
吳繼文的兩本小說(舊版)

小使既是書中名伶兼相公杜琴言的貼身僕人,也是貫穿故事情節的敍述者,以他取代舊章回的全知敍述觀點,堪稱石破天驚的一筆:

我們是沒有名字的一群人……對小說家而言,我們可老可小,我們是沒有情緒的……我們散佈在主人生活的周邊,隨時回應主人的召喚,此外就沒有聲音……一如無情的頑石、衰草兀自獨立在天地之間,我們也不時出現在章節之間,面無表情地為時間、空間的推移串場。不管寒冬、溽暑,風、沙、雨、雪,夢裡或病中,我們隨時都要出門為主人傳話、回禮、買藥、送花……我們是宇宙的塵沙,小說的游魂,主人的影子……我們成為很理想的觀察者和評論家,沒有人在意我們的存在。我們永遠是不在場的出席者……

二十年後看來,小使絕對是吳繼文最動人心弦的發明。當小使在這裡寫道:「我們永遠是不在場的出席者」,所謂「不在場的出席」一點也並不玄虛,說的豈不是,今天後工業文明下的芸芸眾生,所謂「寂寞的諸衆」(the lonely crowd),那「渇望與寂寞永遠成正比」的心?

的確,小使不單負責說故事,穿針引線,為故事中人代言,他也幫自己及自己所屬的卑微者/無名者群體發聲,分明是寂天寞地,有情眾生的一個化身。上引開場白頻頻拿「我們」來說「我」,人我不分,且多以否定句出之,說穿了,不就是作者吳繼文刻意以無說有,以不在場說在場,以宇宙塵沙,人間游魂揭露無常,一語道出天地萬物及眾生的歸宿?

從小說開場到結尾,小使利用他「理想的觀察者和評論家」位置,為讀者轉述,他追隨主人杜琴言浪蕩一生,看到,聽到,許多常人看不到,也聽不到的事物。吳繼文沿用舊說部的筆法章法,在內景部分極力舖陳人情世故,寫欲望,寫受苦,寫身心靈的細微變化;外景部分,吳則善用他從沈從文學到的長鏡頭,空鏡頭手法,蕩開去寫天地人,寫風土,寫離別與死亡,儼然有歷史長卷的氣勢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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