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統治下的美國發生的事情,不是例行的政治遞嬗,也不是以清晰一致的新政治理念為基礎的革命。脫歐背後也沒有1個清晰一致的政治理念。雖然力量很分散,但是從巴西、義大利到匈牙利,民粹與民族主義的崛起是對今日全球化的一場攻擊,而其根源是整個工業化世界的中產階級都深受其苦、且透過回聲室效應不斷重複放大的不公不義。
過度聚焦在美洲、歐洲、非洲或亞洲的人忽略了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社會、文化與政治現象。正如一幅點描畫作,這許多小點組合起來形成一個整體畫面,描繪的是一場反抗。為數眾多的人不願再接受以全球化為經濟、文化與普世的價值體系。這場反抗遍及全球,無人指揮,而且是流動的。它的重點在於拒斥現有的權力結構,而非建立新權力結構的種種細節。
反對全球化
對全球化的根本反對始於2個對立端:一端是無政府激進陣營,一端是基本教義宗教陣營。在日增的社會不安刺激下,激進與反動思想開始在中產階級中興起。這場反抗顯現在英國脫離歐盟的決定、歐洲極端右派的崛起、基本教義主義的擴散,以及極端左派日益獲得的支持,和對於富人與財富過度集中方興未艾的不滿。騎虎難下的政客只能努力順勢而為。
今天我們可以對最近數十年進行必要的回顧了,因為那是構成世界現狀的政治與歷史鑲嵌畫的一部分。
反抗者聯盟是形形色色被全球化淘汰的人。有些人聲稱全球化、與之相連的自由價值,以及既由全球化孕育也滋養全球化的科技,危害了他們的生活、社群與他們深信的價值和理念。其他人則對承諾全球解決方案將為所有人帶來繁榮,卻同時與1%富人同夥合謀的政治階層感到憤怒,有時甚至發起武裝抗議。他們反抗,是因為有人告訴他們全球化會讓世界變得扁平,也就是所有東西都攤在你面前,一切都立即可見,觸手可及,你只需要伸手去拿。這當然是1個空洞的概念,因為國際經濟不是建立在平等上,而是不平等上。
反抗者看到自己的孩子放棄自己的文化,而對於政治正確的要求日益擴散,使他們情有可原的感到挫折不滿,卻無處發聲。他們起而反抗,是因為他們的安全、身份認同與生計都受到危害。
新冠疫情催化反抗
恐怖主義隨時可能出擊,移民想要自由前往各處,而雇主則無時不刻想著要將他們解僱。2020年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大流行,揭露了20世紀式政治的退化,和它在應對當代挑戰上的無能,比如當1種新的病原體在高度連結的世界裡散播時。領導者與政治體系習於展現出一切在掌控中,確定與安全的假象。
歷史上,流行病一再粉碎這樣的假象,也暴露出哪些統治者有魄力和能力,哪些軟弱無能而危險。14世紀統治米蘭的魯吉諾.維斯孔蒂(Luchino Visconti)對爆發黑死病的家戶實施隔離令,在第1波疫病期間拯救了許多生命。其他統治者則在子民死去時逃到他們的夏宮,有點像川普在新冠病毒肆虐時去打高爾夫球一樣。美國詩人西奧多.羅特克(Theodore Roethke)寫過「在黑暗的時刻,眼睛開始看見」。隨著病毒散播,許多國家亦爆發廣泛的示威抗議,這絕非巧合。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催化了對已裂解的世界秩序的反抗。
大量湧現的不滿和激增的憤恨正在改變世界。針對國際貿易的抗議,或在另一層面上,針對普世價值的抗議,並不像媒體經常描繪的那樣只是突發的仇恨與無知,或是一時的現象。對於西方社會移民增加的抗議,並不總是極端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的宣傳辭令。全球化改善了人類處境,但也摧毀了社群和生態系,種下反抗的種子。
*作者為納達夫.埃尤爾,本文選自納達夫.埃尤爾著《反抗:當激進變成主流,正在改寫世界經濟、政治、文化的反全球化抗爭》(天下雜誌),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