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毒藥貓專門去吃死人, 那男子就曉得, 不安逸……。那天晚上,他婆娘一睡就喊不醒。他就早有準備,灑了草木灰。半夜他聽到響,起來看,一個貓腳印子從門檻上過。他就跟著去到那地方。那些毒藥貓在那嘰裡聒啦,她們那種語言有些聽不懂,很嚇人。王子,人指甲衣服穿起,野雞翎子插起。那男人嚇得溜了回去。結果,半夜從天窗上,先一個人腳桿甩下來,一下,又有一個人手桿甩下來。他把它們藏了,假裝睡覺。後來他婆娘也回來,打個滾又變成人。到了那天,他婆娘的爸爸媽媽來了,他招待他們坐在那烤火。那男子就從床底下把人的手桿、腳桿拿出來。「你們看你們女兒幹的安逸,昨天從天窗甩下來的人手桿、腳桿,你們看偺辦?」她的父母就說:「要她改。」怎麼改呢?要她到九條大河去洗,把她洗乾淨,所有的毒都洗完。這婆娘就被她父母逼到大河去洗,已洗了八條河了。最後一條時,天上就喊下了:「那姑娘不要洗了,洗不得了,再洗毒藥貓要斷根。」好像她有代表性一樣。斷根了,人間的瘟疫流行,人更不得安全。
人們以這故事來說明,為何現在(1990 年代)毒藥貓還有,沒有斷根。的確在我進行田野考察的那些年,村寨民眾不僅說一些關於毒藥貓的神話傳說,他們也常繪聲繪影地說一些本地過去曾發生的毒藥貓事件,以及自己遇上毒藥貓的經驗。更少的例子,人們說本寨或鄰寨目前仍有毒藥貓。據老年人說,無論過去或現在,人們絕不公開說或直指誰是毒藥貓,只有私下的一些閒言閒語。無論如何,便因為毒藥貓故事不只是神話傳說,也是村寨民眾的共同歷史記憶與個人宣稱的自身經驗,所以在 1990年代許多本地人仍因為怕毒藥貓而不敢走夜路。
以下我便將三類的毒藥貓故事─神話傳說、集體記憶、個人經驗─各舉些例子。這些故事文本,皆為我在田野考察中錄音所得,然後逐字轉為文本。第一類,可稱為「神話傳說」的毒藥貓故事。以下這一則,我在 1995 年得於一茂縣曲谷鄉中年人之口。
據說有一個兒子,結了一個愛人,當時還沒有小孩。母親在家煮飯,讓兒子與媳婦出去耕地。正是春耕季節,要播種。晚上媳婦被她母親施的毒藥貓法術嚇到了。她就跳到櫃子裡躲起來。在我們羌區說,麵櫃子是毒藥貓的交通工具,像馬、車一樣。那天晚上那媳婦躦到櫃子裡去時,那老人婆恰恰又是毒藥貓王子。毒藥貓王子,就是那一天晚上,四面八方的毒藥都要來她這,來受訓或接受任務之類的。她騎起麵櫃子出發。她開會的地點,所有的毒藥貓都來了。他們擲骰子。那老人婆,那毒藥貓王子輸了,要拿出很多酒肉來賠償損失。媳婦就躲在櫃子裡聽老人婆說些啥子。老人婆宣佈:「明天午時,我既然輸了,我就要按我們的制度, 把我的娃兒拿出來給你們吃……。」媳婦聽到,嚇得昏了。因為她們感情相當深。第二天。他們在田裡休息時,她滴了眼淚,滴在她愛人臉上。他才發現她在流淚。他問她:「今天是偺個事?」要說,對方是她愛人的母親;不說,他的愛人又會被害死。她忍了又忍,眼淚不住的流。最後在他的催促下,原原本本的告訴他愛人。他愛人聽了說:「我有辦法,」他說,「即使是親生母親也不認了。」在他們做田做一半時,他的母親就來了,帶來牛草與饃饃,要他們吃午飯。那媽媽要去餵牛吃草。兒子要母親吃飯,他自己拿牛草給牛吃。牛吃了的確眼睛紅了。那兒子就把牛鼻索拉一拉,牛退到崖邊,就被他殺了推下崖去。牛一死,他母親回家,也死在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