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年的父權宰制下,女性身心一直承受著莫大的威脅與壓迫,直到上世紀1960年澎湃的人權運動,女權才漸得伸張。然而至今仍有許多國家,女性連最基本的「活著」都是個挑戰,如阿富汗、剛果、巴基斯坦、印度以及索馬利亞……女性生活在強暴、家庭暴力(遭男性親人榮譽處決或替男性親人頂罪……)的恐懼中。也許今日的台灣已然男女平權,但解放是需透過政治實踐,而這其中的道路卻又十分漫長。難得一位覺醒的女性藝術家,以深刻的人文關懷,記錄台灣婦女走過的艱辛之路,朱孟庠是一位始終如一,不改初衷,不隨藝術市場喜好而畫的左派女性主義創作者。
1982年孟庠20歲師專畢業,在貧民區任教,見應如初生朝陽的學生,卻身染性病心痛不已,從此開始邊緣女性的關注,1987年隨著「彩虹專案」「反對販賣人口——關懷雛妓」運動,遊行至華西街,並到台北市桂林分局遞交抗議聲明。此後她便時常在未改建前的龍山寺附近觀察社會底層的生活,如盲眼按摩人、流浪漢、站壁流鶯……她走過台灣婦運,弱勢關懷的左派情懷,一直是她的藝文創作的核心精神。2016年小桃阿嬤過世,她再畫下慰安婦系列,她畫筆下的人物,可說是橫亙一甲子的婦運紀實,當然最終期待女性能翻轉生命,掙脫支配與宰制,得到心靈上的自由。
朱孟庠的FREE‧WOMEN〈女人想飛〉女性視界個展剛結束,我用心體會她集合2015年〈折翼天使〉及2016〈神女〉〈慰安婦〉等感人作品,筆下雛妓、公娼、紅燈女、盲眼按摩女、舞女、檳榔西施、慰安婦等栩栩如生,最終在2017〈女人想飛〉積極呈現了生命的躍動,鼓舞女性勇敢地築夢飛翔,讓自己的視野海闊天空 。孟庠的畫作宛如再現台灣婦運百年,結合理論與實踐,做為一個藝術工作者,她始終凝視著處境中女性角色嬗變,做為一個革命者,她革掉女性傳統命運枷鎖,將女性視角提升,凝視觀看這千百年來做為女性身體的生命經驗變化本身,在社會脈胳當中如何以抗拒並重合這差異變化的可能性。
馬庫塞在《愛欲與文明》之後,於1969年寫下《論解放》第二章談到「新感性」,我也願意使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這位藝術家,在《愛欲與文明》中談到人類獲得解放的藍圖:解放必須由一種政治實踐去實現。孟庠透過一筆一劃形塑出她的所見所聞,並意圖描繪在父權意識型態曖昧扭曲的女性面容,特別是這樣的對抗本身,不是只在紙上談兵而已,而是走入人群,走入這些被視為低層性工作者,與她們對談,並且實際以手牽手、心連心的方式,引領這些婦女走出自身的命運梱綁。朱孟庠社會關懷面向遠深過國內任何一位女性藝術工作者,也因此我稱她為革命的藝術家,她時常遊走在否定自己藝術這條路上,做為否定藝術,也是反美學的精神所在,她否定自己所立足父權社會上的形象,因襲傳統價值而瞞盰學語,讓自己成為體制上承接的傳統命運而已。做為新感性的女性主義者,她試圖建構出屬己的本真的新的道德與文化,她設法去除雛妓、公娼、紅燈女、盲眼按摩女乃至於慰安婦的污名標籤,孟庠的藝術與政治的雙重面向,使我不得不提及這位新時代女性的『新感性』,這是藝術家的社會關懷與藝術的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