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政在根本上是種環形論點,將政治與經濟不公的狀態串聯在一起,並將兩者正當化。美德與力量彼此伴隨:因為神明厚愛統治者,統治者也相當富有;而統治者富有這件事,代表神明厚愛他們。海西奧德對此表達了一如往常的明確態度。「美德與名聲隨著財富而來……恥辱伴隨貧窮,而信心則與富裕同在。」在海西奧德死後一千多年的西元五世紀,聖奧古斯丁(St. Augustine)認為居住在現今突尼西亞的窮人不想廢除不公制度;他們只想要擠身富人之間。「當窮人看見」上流階級時,他說:「他們會咕噥、呻吟、誇讚、並羨慕;他們想與對方平起平坐,也對自己對此無能為力感到難過。」在讚美上流階級時,他們說:「這些是唯一重要的人;只有這些人知道該如何過生活。」
在克萊因耶格的年代中,許多人依然認為經濟不平等是天經地義的事。一七八九年,當法國農民將陳述自身委屈的陳情書(cahiers de doléance)寄給國王時,很少人抱怨財富不均的問題;當改革者踏入農村時,他們也沒聽到對方要求重新分配財產。反之,使他們訝異的是,他們發現大多農民覺得大眾得維持貧困生活,而少數人理應享有富裕生活。
蓋爾納認為,農業國「誇大而非降低階級間的不平等,與統治階級的分隔性。」農耕社會似乎經常執著於階級意義,將自己細分為不同的合法階級,並讓每個階級都得到專屬標章。「在貴族之中,紳士擁有家族徽章與頭盔,騎士則擁有馬刺與盔甲。」一名十七世紀的法國律師注意到這點,同時「平民、醫生、學師(licentiate)、和學士都擁有各自的地位。」儘管近代早期的法國可能是極端範例,但它並非獨一無二。在歐亞大陸的另一端,一位十九世紀的英國人曾在緬甸觀察到:「幾乎所有人使用的物品,包括飾品(特別是衣物上的裝飾),都指出了擁有者的階級。」
我們能夠輕易列舉出這類範例,而大多時候,人們口中的語言也強化了舊政。有錢有勢的人是貴族、公侯、與紳士;一貧如洗的弱者則是低下鄙俗的惡棍。在二十世紀,當人類學家能與農耕社會的成員交談時,他們經常發現,強烈尊敬權威(明白自身的地位),是使受訪人感到身為良好人民的關鍵。比方說,人類學家唐納德.布朗(Donald Brown)曾提過一九七○年代在汶萊(Brunei)的某天,他曾與一群年輕的馬來人一同坐在長椅上。他坐得很僵,想說坐在地上會比較舒服,但讓他訝異的是,他的同伴們立刻跳下長椅,這樣他們才不會坐得比備受尊敬的外國人高。布朗要求他們坐在長椅上:附近沒有人,他自己則是工業國(Industria)的居民,因此不在乎階級制度。不過,他們的回答毫不讓步:「他們說這樣觀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