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諾貝爾獎頒獎儀式10日傍晚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舉行,本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出生於日本長崎的英籍作家石黑一雄出席領獎,表示推崇諾貝爾獎的和平意涵,願意與經歷過原爆的長崎分享此獎。石黑一雄7日發表長篇得獎感言,談到自己曾經想寫下「心目中獨一無二的虛構日本」,他也提及國際社會的分裂情勢,富有人文關懷的石黑一雄表示,文學界更應該敞開心胸,廣納不同的文化、故事和形式,讓人類更有機會透過閱讀和寫作找到共同的美好願景。
2017年諾貝爾獎11日舉辦頒獎晚宴,由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King Carl Gustaf)頒發獎牌給得獎者,評審機構瑞典學院常務祕書戴紐斯女士(Sara Danius)盛讚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每一部作品都打開了全新領域,「小說之窗一直是敞開的,但石黑一雄進一步拓寬了這扇窗」。
63歲的石黑一雄,代表作包括曾獲英國布克獎的《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1989)、《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2005)等等。他是繼1968年川端康成、1994年大江健三郎之後,時隔23年獲此殊榮的第三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的妻子和長女都出席儀式,獎金為900萬瑞典克朗(約新台幣3300萬元)。
「諾貝爾是和平的獎項」
會後晚宴上,石黑一雄發表演講,表示自己對諾貝爾獎最初的印象來自母親,石黑5歲時,母親向他介紹諾貝爾獎是「和平」的獎項,因此了解和平的重要性。石黑一雄說:「(諾獎)凸顯了在當今這個斷裂的時代,人類應當為之共同努力的東西」
石黑感性回憶道,那一年是1959年,距離原子彈在廣島和長崎爆炸僅14年,他和母親都是在長崎出生,他的母親也是親身經歷過原爆的倖存者。
接受日本共同社採訪時,石黑一雄也說:「這是極高的榮譽,希望與日本民眾、尤其是長崎民眾分享這一獎項。」
暢談生涯轉捩點
本月7日,石黑一雄也依循慣例發表了紀念演說,他以《我的二十世紀夜——與其他小突破》為題,談論人生與創作的幾個重要轉捩點。
石黑表示,他的文學之路較晚開始,直到20歲夢想仍是成為搖滾明星,他回憶當時的自己除了長相幾乎沒有「日本味」,20多歲的石黑蓄著長髮與八字鬍,浸淫在快要過時的嬉皮文化,「我們聊天的內容,大概都是荷蘭足球賽、巴布狄倫(Bob Dylon,恰好是去年文學獎得主)的新專輯等等……如果有人提到日本,問我關於日本文化的事,可能會發現我有一絲不耐,因為我從5歲之後再也沒去過這個國家。」
石黑談到童年,1960年代抵達英國的石黑一家子,最初十年仍抱著「明年就要回去」的心態,教育和生活上沒有費力嘗試融入當地,石黑靠著祖父從家鄉寄來的漫畫、玩具和書報維繫對日本的記憶。石黑說,對幼時的他而言,「日本」是他的歸屬之地,儘管大部分細節只能靠想像來建構,反而帶給他更專屬於個人的鮮明認同感
「我的日本,就在這裡」
但是,石黑表示,在他逐漸長成大人之後,他開始慢慢了解到,他所認知的日本只存在自己的記憶和想像之中,「25歲左右——雖然我當時從未清楚宣示——我開始了解到,「我的日本」恐怕無法對應上任何一個能搭飛機到達的地方;我父母談論的生活,我記得的童年等等,早已消失在1960和1970年代,」
石黑認為,正是這種奇妙的認同感,以及害怕記憶消失的脆弱感,促使他開始動筆寫下自己腦海中獨一無二的故鄉:「我想做的是在它們永遠消失以前,把那個世界特殊的色彩、風俗、禮節、尊嚴、缺點,還有我對它有過的一切想法都記下。我的願望是,在小說裡重建我的日本,以後我才能指著一本書說:『這是我的日本,就在這裡。』」
24歲開始寫作人生
石黑提到,他在肯特大學(University of Kent)獲得英國文學與哲學雙學士學位之後,1979年獲得了東安格利亞大學(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的創作課程入學許可,一個包包、一把吉他和一部打字機就是全部的家當,他就帶著這些行囊前往英國東部的諾福克郡(Norfolk),展開一生的寫作之旅。
石黑說,他在第一次課堂上繳交的作業,就是場景設定於日本的短篇小說。石黑表示,當代的英國年輕作家,很自然會有追尋「文化根源」的本能,但在他剛剛投入寫作的年代,社會大眾的閱讀選擇多數還侷限在「很英國」的作家上,因此他對自己的創作很不安,幸好老師與同學都給予正面回應,給予他繼續的動力。
靈感是微小的光 音樂不可或缺
石黑表示,寫作者生涯的重要轉捩點通常是微小、雜亂的時刻,來得時候不會大張旗鼓,但卻會努力引起創作者的注意力,他舉了不少例子,例如他曾渴望自己創造出「只能在紙頁上展現效果」的作品,而一本就放在床頭的普魯斯特《往事追憶錄》帶給他靈感,激發他嘗試不同的敘事層次;當他創作最知名作品《長日將盡》的時候,一直隱隱感覺少了些什麼,此時美國歌手湯姆威茨(Tom Waits)一首「露比的臂彎」(Ruby's Arms)帶來啟悟,石黑進而決定打碎書中主角的情感盔甲,讓他悲劇性的渴望被人瞥見。
石黑說,他的靈感還常常來自音樂與歌聲,他列舉許多歌手如巴布狄倫(Bob Dylan)、尼娜西蒙(Nina Simone)、艾美蘿哈里斯(Emmylou Harris)、雷查爾斯(Ray Charles)、布魯斯史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吉蓮沃爾奇(Gillian Welch)還有友人史黛西肯特(Stacey Kent)等等,他們歌聲中的情緒都曾打中石黑一雄,成為他在寫作表達時追尋的目標。
「」跨越文化疆域
石黑也提到,自己希望以同獲諾貝爾己的英國作家魯希迪(Salman Rushdie)和奈波爾(V. S. Naipaul)一樣,打造更加「國際化」的英國文學,他說,自己會盡量不預設讀者是英國人,希望寫出一本即使背景在英國,仍能輕鬆跨越文化和語言疆界的小說,正如同他描寫日本的那些作品,「我的版本裡,英國會是一個童話一般的存在,它的輪廓可能已經存在全世界許多人的想像裡,包括那些沒有到過英國的人。
演講最後,石黑一雄也提到當前球球的政經、社會科技發展等問題,他說,2016年歐美發生了很多「令他人驚奇、令他沮喪」的政治發展,還有令人反感的全球恐怖活動,都讓石黑意識到,從前被他視為理所當然的自由人文主義,可能只是一種幻覺。
石黑說:「我們看著長輩,把歐洲從專制政府、種族屠殺的血腥之地,成功轉型為令人欽羨的自由民主之國……我們看到女性主義、同志權利和反種族主義等各種團體的重大進展。我們經歷過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極大衝突,最後又見證了快樂結局」
他說:「如今回頭看看,柏林圍牆倒塌以來的年代好像反而是自滿的年代,龐大的不平等持續在國家之內與國家之間擴大,特別是2003年侵略伊拉克、2008年難堪的金融海嘯,以及之後加諸於人民的撙節措施,讓我們如今面臨極右派和民族主義不斷滋生。種族主義也以全新版本竄起,猶如地心中的怪物,在我們的文明地底下騷動。如今我們可能欠缺團結的口號,甚至在西方富裕的民主國家也分裂成敵對陣營,為了權柄而惡鬥。」
石黑表示,就連科技和醫學的驚人突破也令人憂心,人工智慧與機器人的發展有著可挽救生命的優點,但同時也可能強化類似種族隔離的菁英體制,甚至造成大量失業。
石黑說,儘管他已經是一名「心智疲累的寫作者」,他仍然常常思考,如何擠出力氣繼續觀察越趨陌生的世界?他認為,向年輕世代作家尋求啟發特別重要,因為他們擁有屬於當前世代的知識和生存本能,但他也呼籲,文學界應該繼續擴大範疇「納入更多菁英、第一世界舒適圈之外的聲音」。
石黑表示:「第一,我們應該更努力發掘未知的文化寶藏,無論是在遙遠的國度抑或我們的社區裡。第二點,我們必須努力,不要把「好的文學」定義得太過狹隘和保守。下一個世代將會帶來各種新鮮,甚至令人迷惑的方法,訴說重要和美好的故事。我們應該保持開放的胸懷,特別是在文類和表達形式上,才能培養並和欣賞最優秀的作品。」
石黑最後說道,「在這個日趨分裂的危險時刻,我們必須傾聽,良好的寫作和閱讀能夠打破藩籬,甚至找到新的、偉大的人性願景,讓我們一起來支持、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