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6年到2021年,有一些事情在悄悄變化。
2018年,中國興起了反對性騷擾以及更廣泛的性暴力的米兔運動——米兔是中國網友發明的諧音,以取代在網上已遭遇審查的「MeToo」。儘管米兔最早受到美國和其他國家的MeToo運動的激勵,但它始終具有強烈的中國本土特色:它要回應一個幾乎沒有性騷擾保護機制的制度環境,生長在線上線下布滿限制和審查的社會空間中,它要和中國具有強制性的男權文化規範搏鬥,這裡也缺乏透明和可問責性的權力者。米兔沒有什麼名人明星贊助,也幾乎不被大眾媒體所報導,它主要依靠的就是許多年輕女性在社交媒體上一遍一遍講述自己的經歷。
性騷擾可以說是這一代年輕女性所特別關注的權利議題。當然她們也經歷、目睹或知曉其他的權利問題,但是,對在東亞父權社會的壓抑中成長起來的女性,在從家庭走向學校、職場和公開空間的過程中,性騷擾好像是很多人「不得不」付出的經歷代價,一種對這個群體的體制性的懲罰。學生為了要畢業而忍耐老師的性騷擾,或者新入職的女員工忍耐上司,這樣的故事比比皆是,甚至已經被「正常化」成了一種女性需要忍耐的狀態。
然而女性是有很多憤怒的,而且可以由憤怒相互聯繫起來。
2018年1月,曾在北京航天航空大學讀博士的羅茜茜揭發她昔日導師性騷擾,徵集到3000多個支持者的簽名,這是中國米兔的第一步。到2021年,通過一次次焦點事件所召喚的越來越大範圍的參與,已經無法估計有多少年輕女性參與了米兔或者被米兔所影響。一些名人被曝光,例如央視主持人朱軍和京東創始人劉強東。實際上,這些名人確實給米兔帶來了傳播效應,因為他們的名字,米兔的爭辯被更多一般民眾所知,即使針對他們的指控至今還沒能有結果。
2021年6月,就在吳亦凡即將陷入真正的麻煩的時候,新浪微博上發生了另一樁名人「狗血」事件。女網紅孫一寧曝出聊天記錄,顯示億萬富翁王健林的兒子王思聰從糾纏追求到翻臉威脅的過程。王思聰自恃身家,自詡報一聲「我是王思聰」就能「撩」到妹子,在社交媒體有許多仰慕者,甚至曾經號稱「國民老公」。然而,就這起糾紛,大多數網友對王的態度,是唾棄和斥責。王思聰還是那麼有錢有勢,但是網友,首先是女性,已經能夠認識到他所謂的「追求」實質是性騷擾,並且不能因為他的身份而赦免。
從2016年到2021年,許多人已經覺察,性與性別權力如何定義了人和人的關係,也不再接受名聲和權勢能夠庇護性特權。
當王思聰的醜事在社交媒體上無人不知,可以假設心情掙扎中的都美竹也一定圍觀了,並且捕捉到了大眾的傾向。王思聰和吳亦凡據說是稱兄道弟的好友,王思聰「翻車」了,吳亦凡會不會?——或許就是這樣的期待,讓都美竹終於講出性侵的情節。確實有很多人在指責她編造,或者對她蕩婦羞辱,然而,如都美竹所預期的,果然也有很多人支持她,而其中許多人就是那些曾被米兔所影響的年輕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