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喊出要他死刑,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金鶯在法庭上這樣說,也寫信給法官,希望交由法官決定:「如果有看到他在轉變,請給他一個機會。」她不知道凶手有無真心悔過,只是相信法官審理案件有評估的標準、絕對比她準,沒想到這封信後來就被流出到記者手裡、成了熱門話題,斗大新聞標題說她要「原諒」了,各種責難也隨之到來。
「白癡媽媽」、「妳沒有權力替女兒原諒」、「還好死的是你女兒」,那時金鶯不僅要面對家族、女兒朋友們的眼光還要看這些網路留言,她沒回話,內心的疼痛無人能知:「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用多少時間讓自己站起來,但你們一句話就把我打入深淵……有沒有想過人家是怎樣的心境?知道你一句話讓別人多痛嗎?說什麼『還好死的是妳女兒』、『妳不能代表妳女兒』,那你又是誰呢?」
那些陌生人看不見金鶯終日淚流不止的憔悴、看不見她花多少時間才能走出家門,也看不見她真正的想法:「我想讓他看見他自己的錯,就算他有一天假釋出去,走的路也絕對不會順遂,當他出來的那一天,他要知道這些疏離都是自己造成的……」
當死刑無法如家屬所願,金鶯很希望活下來的凶手能夠真心認錯、承擔往後將面臨的一切,她已將個人憤怒放在一旁、只盼為未來的社會安全做一點努力,只是當媒體斷章取義,這份心情也難以被看見了。
曾於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工作19年、退休後又繼續擔任志工的資深工作者呂莉玲,她也曾碰過一位被報導為「原諒凶手」的爸爸,女兒提分手、前男友闖入家中殺害阿公還刺了爸爸肺部一刀,那爸爸雖然鬼門關前走一回、卻仍在法庭說了「原諒」──他一樣深受親友不諒解、被網友攻擊,卻很少人知道那「原諒」背後的沉重,是希望女兒別再自責、希望家族與凶手的牽連到此為止。
「悲傷不會那麼快走過去」被害家屬面臨無盡二度傷害 最常見是「不要想太多」
被害者家屬的煎熬不僅在法庭上,當金鶯後來成了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志工、8年來陪伴無數破碎家庭,她看見的最大共通點是:「悲傷不會那麼快走過去。」家屬往往對未來相當茫然恐懼,甚至會擔心:別人怎麼看我們?會不會覺得我們家做了不好的事?各種因素交疊下,走不出門就成了常態。
金鶯曾碰過一個孩子被殺害的家庭,媽媽連出門拿藥都有困難,原本都是在台中市、卻刻意繞到遠方,「她不願出現在大家認識他的範圍裡,最好不要碰到任何認識的人……」一個媽媽被爸爸殺害的家庭亦同,那孩子後來搬走、不願留在故鄉,熟人的一句問候都是負擔──也有個媽媽曾把自己鎖起來1年多、天天哭、哭到頭痛狂喝感冒糖漿,「她看起來像是想跟著先生走,她的孩子還在讀書、讀書到一半還會打電話回去問媽媽狀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