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少不了補習,台北市南陽街補習班的牆上總是掛著「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拚命向前」的標語,是激勵更是壓力,威權年代教育填鴉,只知服從不會思考,真的以為自己毫無選擇,只能拚命向前,拚了大學再拚工作,拚了工作再拚職位,什麼都要拚什麼都要比,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還真是累。
直到現在,頓悟到即便是過河卒子,隨時可以回頭隨時可以喊停,拚命爭的不過是世俗名利,真正的價值是自我成就,不用社會的標準,是自己心中的真善美。
原來名句「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拚命向前」出自胡適;維基百科上記載胡適事蹟實在太多,是個大人物;胡適全集,洋洋灑灑十多冊,版本眾多,我一本也沒看過;只認識教課書上的胡適,為了應付考試,對胡適的歷史地位豐功偉業,實在沒有感覺。
緣起
2019年中董橋先生出新書《讀胡適》,裝幀高貴典雅,黑色封面金色線條,令人愛不釋手。董橋和牛津出版社的組合,就好像周杰倫和方文山的搭檔,票房保証,初版再版三版,書迷爭相傳頌,書評一篇接著一篇,好不熱鬧。
我入手2本真皮本1本普通本,把玩數日,束之高閣,純為收藏,最近才讀。董橋此書是「重溫胡先生這個舊人物的舊事舊思舊感,探望一下學術以外的胡適之。」這有意思了。
「讀胡適,寫胡適,我其實只想挑我愛讀的讀,挑我愛寫的寫。在這樣任性的時刻我慶幸我不是學者,不搞學術,愛怎麼放肆就怎麼放肆。」原來胡適有那麼多溫暖的小故事,董橋在書中提到:胡適怕羅爾綱(胡適的學生)自卑,常主動介紹他認識客人;家中客人多座位不夠,胡適會先安排他去別處作客;羅爾綱回鄉省親,胡適寫信「命令」他之後留在胡適家中作研究,且不得再向家中取錢,旅費及往後每月零用都由胡適支付。
我忽然覺得做一個胡適那樣的人實在太不容易了。我幾乎可以肯定胡適其實不是一個快樂的人,他花了太多的心思去遷就人家的感受。他總是比別人先看到人家心中的喜愛。人生實難,人人都難,能夠替別人化解一點難處也許真的是替自己化解了一點難處。這樣的能耐靠的真的不是宗教的信仰也不是神明的感召:靠的是「懂得」。我猜董橋也曾經付出曾經遷就,才能有這樣的體會,那是真懂得。
看董橋挑選的故事,琢磨的方式,研究形容詞疊字對仗的用法時機,情節鋪陳文體結構遣詞用字的境界之餘,我其實感受的是董橋描述事件的心情,處世的態度,應對的進退,原來我不是《讀胡適》,我在「讀董橋」!
「讀董橋」讀了那麼多年,對董橋早年翻譯的外國文學作品,卻從未拜讀。董橋在《一紙平安》提到:「秋翁說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出了我那麼多書,連舊書舊文都重编補印了,早年一些翻譯作品也該再編再印才好。翻譯確是我的故業,譯得滿意的舊東西不多,《再見延安》是一本,其他翻一翻都看不下去,人老了不信翻譯可靠。」董橋的4本譯作,山水不顯,2017年才在香港蘇富比的「讀書人家—董橋書房剪影」初次見到:《麻雀不抛碎紙》(1972年,長春社)、《再見延安》(1975年,文藝書屋)、《凱塞琳.安.泡特》(1976年,今日世界出版社)、《約翰.斯坦培克》(1977年,今日世界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