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嚴冬,芒克、北島、馬德升、陸煥興和黃銳等人聯手催生了《今天》文學雜誌。作為中國第一份「民刊」(民間刊物),《今天》文學雜誌承擔了時代的盼望,也承受了許多額外的負擔。在最壓抑閉鎖的年代,他們依然保有最自由的靈魂。一九八○年,《今天》被當局勒令停刊。然而這一群獻身文學的信徒,仍舊埋首不懈,創造了一個文學盛放的世代。芒克話說從頭告訴你,關於靈魂的故事──
再一次步入冬季的北京城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當雪花紛飛,大雪覆蓋住房屋和街道時古老的城市猶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顯得寂寞孤獨。
我仍舊住在東四十四條七十六號的小屋,我無處可去。在《今天》雜誌被迫停刊後,幾乎是同時,我便收到一封北京造紙一廠的來信,因我還算那裡的工人,我打開一看信上蓋著工廠的大印,打印出幾行字,說我曠工了幾百天,所以工廠決定把我除名。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事,一點兒不影響我的心情。影響我情緒的是《今天》編輯部,也就是這間七十六號的小屋一下子便沒人來了,往日那種大夥兒聚在一起幹活印刷談笑風聲和一起吃麵條的場景沒了蹤影,本來就冰冷的屋裡更加冷冷清清。
唯有老鄂是最忠實和靠得住的人了,他有工作單位每天上班但下班後總要來一趟七十六號,他一是看一看有沒有讀者來信,二是問問我生活有沒有什麼困難,只要《今天》還存有一點錢,我那份特殊的工資他是照發的。
為了防止《今天》的那點家當會被抄走,主要是那台手搖油印機,老鄂給搬到他母親家去了,為這台東西讓老鄂的母親好些日子提心吊膽。
令我沒想到的事是有一天突然登門進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她說她工作在中國作家協會下屬的《詩刊》社,名叫康志強,我稱呼她康阿姨。她詢問了我一些情況後便從包裡掏出二十元人民幣給我,她說這是她丈夫與她的一點兒心意,一定讓我收下。她還說她丈夫想邀請我去家裡一趟,住址是在東城區的東總布胡同,一定要去,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康阿姨丈夫原來是老作家嚴文井,我久聞其名,那年代的孩子們或多或少能知道一些,因為嚴文井是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家。他也是一位老革命,曾在抗戰時期延安待過。他還當過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社長等,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幾日之後,我去了東總布胡同嚴文井的住宅,人家出手相助我要去拜訪表達謝意。嚴文井先生為人隨和並還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我們這次見面聊的話題挺多,他對我的人和處境也有了了解。
令我還是沒想到的事是在幾天後,康阿姨又來到七十六號讓我再去東總布胡同,她說嚴文井有事要見我。我隨她去了,進了那座大四合院裡。嚴文井很認真地問我願不願意找份工作?我說恐怕沒什麼單位敢要我,我可是被開除的人。他說先不要管這些,讓我今天務必去趟《文藝報》社,他說他與《文藝報》的主編馮牧已經說好了,馮牧先生答應見見我。我心說《文藝報》可是文化部主管的一份理論性報紙,讓我去那裡幹麼?很快我就明白了嚴文井先生的心意,他想通過他跟馮牧的關係安排我進《文藝報》社工作。我當即就告訴嚴
老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那裡不會收留我的,我也不想去幹那一行的。但嚴文井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因為他跟馮牧已約好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