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公的書籍出版又匆匆過了五年,我心中還是一直記掛著,似乎有些事情未了!今年(2021)仲秋之後,九月的「落花時節」,因訪蕙風堂主人洪董事長,無意中聊及定公,堂主人告知不僅定公還有其子克言都是他的舊識故交,主人並帶我們在定公晚年所題的「蕙風堂」店招下拍照留念,臨別之際,我告知有《定山論畫七種》一書似可重新整理出版,他也深表認同。這就成了目前整理出來的《陳定山文存》和《陳定山談藝錄》的緣起。
《定山論畫七種》薄薄的一冊,是他的夫人張嫻君蒐集發表於報刊雜誌的文章僅七篇,共六萬餘言。此書出版於1969年,早已絕版多時,國內圖書館亦僅有三、四家收藏。但我認為陳定山論書畫的文章當不僅於此,因此從老舊雜誌《暢流》、《自由談》、《藝壇》、《藝海》、《中國一周》、《文星》、《中央月刊》、《中國地方自治》、《國立歷史博物館館刊》等刊物逐期翻檢,甚至找到香港的《大人》、《大成》雜誌,最後是利用中研院所購買的上海圖書館製作的「民國期刊全文數據庫」找到他早年在大陸時期所發表的三篇論畫的長文,共增添五十六篇文章,總數幾達三十萬言,內容除書畫外,更包括詩詞、掌故、戲曲等等,於是乃編成《文存》和《談藝錄》二書,定公重要的文論藝評皆在乎此,而且是從未出版成書的。
《文存》包含詩詞、掌故、戲曲三類,而最後更附上有關生平與家世的文章,以達其「知人論世」之旨。定公作詩填詞堪稱高手,各有詩集、詞集傳世,此書所編乃其論文或詩話甚至以詩詞當作紀遊之作,十分珍貴難得。如〈李義山錦瑟詩新解〉,他從各種典故的考證來破解李商隱所設下的種種障眼手法,難度是蠻高的,因為自古有「一篇錦瑟解人難」之嘆,然而由於定公熟悉這些典故的正用、反用、明用、暗用,而最終指出李義山無題詩係為小姨而作,或許你也會猜出答案,但如何破解的過程才是精彩,難怪也是才子的詞人陳蝶衣讀過此文會讚嘆:「真可謂之獨具慧眼,一語道破矣!」。杜甫一直是定公景仰的大詩人(拙文標題引用杜詩,當為定公所樂見也),他寫了多篇有關杜甫的文章,其中在《文星》雜誌發表的〈杜甫與酒〉,份量頗重的,他甚至將杜工部一生及於酒者,擇要編年,分十三階段,述其緣由,並正其視聽。而杜工部最後旅泊衡湘,喪亂貧病,交瘁於心,竟以死自誓,更無一字及酒者。定公嘆乎:「蓋公早已自知年命之不永,而致其歎息於曲江獨坐之時。詩人之窮至於杜甫亦大可哀已。於酒云何哉?」定公善飲,又長於杜詩,考之年譜,「以詩證史」,確是少陵之知音也。他回憶幼年被父親責罵詩文輸給妹妹小翠時,說:「余避席曰:『臣得其酒』。蓋妹不能飲,而余飲甚豪,酷肖父耳。父亦笑而解之。」因此善飲是其來有自的,有人曾為文說,陳定山八十六歲時,喝完白蘭地之後仍可作畫,並且談笑風生,現場有位酒友驚呆,心中暗自欽佩,此人乃武俠名家古龍。而確實古龍有張著名的照片,其背景是掛著副「寶魘珠鐺春試鏡,古韜龍劍夜論文」的對聯,該對聯便是定公所書的。因此他大有以杜甫之酒來澆心中之塊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