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感,在專家學者身上特別顯著。因為他們自命不凡,自以為可當國師,領導人的接見是對他們不凡的加持。其實,對中共領導人來說,那只是演一場戲。
那幾年,《七十年代》刊登了許多這一類的華裔學者的訪華文章。從辦刊的角度來說,這些文章有一定的新聞價值,但就影響來說,這類文章帶有很大的誤導性。1976年毛死後,四人幫倒台,我們終於對這種誤導作出扭轉。
麗儀說,在文革極左時期,她下放農村,那時鼓勵「貧下中農」家庭出身的農民去「憶苦思甜」,也就是回憶舊社會的苦,思想新社會的甜,但農民們講到「苦」,幾乎都說最苦是1958年大躍進而導致接下來三年的飢餓歲月。貧下中農沒有按中共的指揮棒講虛假故事,只是講自己的真正經歷。沒有知識的人比知識淵博者更誠實。
在絕大部分的華裔學者訪問中國的文章中,後來較受到《七十年代》讀者質疑的,一是趙浩生,另一是何炳棣。何炳棣是著名的史學家,1975年他訪華時正值全球石油短缺時期,訪華後他撰文吹噓《中國是石油資源最豐富的國家》,但沒有真實根據。他後來說當時是受中共領導者之一的姚依林所誤導。也就是說,文章是「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的產物。至於趙浩生,原是新聞記者出身,在耶魯教中文。他那幾年在中國訪問了許多文化人、學者,寫的是對話體的訪談。他多篇訪談內容講當時極左的話題「批林批孔」,是《七十年代》後來引起反感的一批文章。(原文發佈於10月6日)
失敗者回憶錄72:無聊的極左干預
最詭異的是,他的極左報導,有些竟然使當時《七十年代》觸犯了極左禁忌。
相由心生,境隨心轉。我上文所附的三張照片,可以見到一個是一臉正直,一個是一臉自負,一個是一臉世故。最容易產生「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者是知識淵博的自負者。世故的人最善於趨利避害。趙浩生1973年訪問中國,除了寫個人觀感外,還寫了許多對文化名人的訪談,實際上受訪者事前都被當局安排好談話內容,是在他們本行範圍為中共說好話。
不過,最詭異的是,他的極左報導,有些竟然使當時《七十年代》觸犯了極左禁忌。自創刊以來,中共駐港領導層對《七十年代》每期內容都不會過問。尤其是1971年保釣後,《七十年代》獲周恩來青睞,我們更是備受中共駐港高層的肯定和有更多聯繫。但想不到從1974年開始,左派領導忽然對我們不再視為外圍刊物,而是每期內容密切關注,要求在正式發行前先給他們審閱。常在發行前一天,就告訴我有哪一個字眼不妥,要修改。對辦雜誌者來說,這真是一件很頭痛的事,因為雜誌已經印好了,重印除了金錢損失,還耽擱發行時間。中共領導不是我們的老闆,卻是政治的上級,上級要這麼做,也沒辦法。因此,有兩年,每期出版前兩天我都心驚膽跳。雖然雜誌仍然暢銷,但我卻感到極左的干擾不是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