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珍.史蒂芬斯.克勞肖(Jane Stevens Crawshaw)在《瘟疫醫院:近代早期威尼斯城市的公共衛生》(Plague Hospitals: Public Health for the City in Early Modern Venice)中強調的那樣,「隔離期的宗教意義並非巧合,它被選中是為了撫慰隔離者,以及鼓勵人們把隔離視為一段在奉獻中度過的淨化期。」這讓隔離既是以信仰為基礎,又具有醫療的性質,既是對靈魂的淨化,又是對身體的清潔。隔離就是為了體驗淨化、讓自己與世界保持距離,然後以重生的姿態再度進入世界,確保自己擺脫了充斥髒汙的傳染。
在2016年9月一個灑滿陽光的寧靜黃昏,當時離新型冠狀病毒使世界停擺還有好幾年, 路易奇. 貝爾蒂納托伸手迎接我們進入奎利尼. 斯坦帕里亞基金會(Fondazione Querini Stampalia)在威尼斯的圖書館。貝爾蒂納托是一名醫生兼公衛政策專家,年屆60,皮膚黝黑又朝氣蓬勃,巧妙弄亂的頭髮只露出一絲灰色。他曾是義大利維內托(Veneto)大區的國際衛生主任,後來也擔任義大利國家COVID-19 應變小組的首席科學顧問。他頗為熱衷於隔離檢疫這門學問,對這項工作的醫療史、未來應用及獨特的倫理責任,都鑽研甚深。
我們與貝爾蒂納托見面的這座圖書館, 是奎利尼. 斯坦帕里亞(Querini Stampalia)貴族世家的最後一位成員創立的。在他的希望下,假日時圖書館會對大眾開放直到午夜,這是為了確保威尼斯人在其他圖書館關閉時,仍然有個地方能「研習有價值的學科」。(今天,圖書館已改成在比較適中的晚上7時關門,因此我們主要是在閉館後參訪,這也導致當晚出現了一個趣味時刻。)
貝爾蒂納托與歷史學家兼奎利尼.斯坦帕里亞圖書館員安吉拉.穆納里(AngelaMunari)在館內跟我們會面,貝爾蒂納托負責為穆納里口譯。穆納里身材嬌小、行動俐落,她戴著歸檔用的白手套,引導我們穿過古老的書架和現代的辦公室,進入一個擺滿手稿的房間。這些手稿都涉及醫學、流行病與隔離檢疫,有些已有將近600年的歷史,有些是羊皮紙、有些是紙,頁面往往斑駁並充滿汙跡。
穆納里小心將手稿一一攤開,向我們展示地圖、威尼斯官方公衛命令、有點可怕的解剖圖、私人住宅的消毒流程、不明疾患的推定療法圖解等等。整個房間瀰漫著皮革封面和陳舊羊皮紙的濃濃氣味,混雜著貝爾蒂納托的古龍水香茅味,這是一款清爽的柑橘調香水,跟殺蟲劑有微妙的相似之處。我們後來開玩笑說,鑒於這座城市的瘧疾史和對抗蚊媒疾病的經歷,這款香水是很匹配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