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多,我們雜誌刊登了許多好文章,產生了不少新寫手,一些具寫作和思想潛能的知識人,在《七十》《九十》中找到他們發表作品的園地。他們也許未必會想到,從接到來稿到刊登在雜誌上的過程中,背後的編輯人員和營運人員的辛勞。一本嚴肅月刊和一本娛樂週刊不一樣,即使看的人再多,據說商戶也不會認為適合在這樣的雜誌登廣告,每月一次的銷售量也養不起較多的工作人員。因此,我們一向以來都只有幾個員工。
憑著共同理念,自1981年脫離左派陣營後,《九十年代》的員工大致上都相當穩定。主要員工都在本刊工作十年以上。負責營運和財務的是葉翠雲;執行編輯是方蘇,他兼管香港新聞的審稿與評述;負責大陸新聞的是常壽林;負責台灣新聞、後來派駐台灣既管經營又兼編務的是邱近思。他們都非常辛勞。尤其是方蘇和邱近思,都一直單身,而且也白了少年頭。而我則統籌香港、台灣兩個版本的規劃,每期寫作一些重點文章,聯絡外界,接受訪問。我很忙,但享有雜誌帶來的名聲與光環。而他們,只是默默奉獻,非常辛苦地奉獻。我對此不會無感,只是不知道怎麼說出來。
1997年,常壽林不幸病逝。11月,方蘇向我提出,他想工作到1998年7月。他說他早年追隨趙少昂學畫,為了參與《九十年代》工作,他放下畫筆十多年。常壽林去世,使他感到人生無常,年歲漸大,再不回到畫室就沒有機會了。他的想法我很能夠理解,也感謝他十多年的奉獻。
常壽林去世,方蘇請辭,我也想到自己的年紀。那一年我已62歲,以這樣的年齡擔任總編輯已感吃力,若再兼執行編輯,恐怕就力不從心了。再請人吧?財政上還可以,但在那時候的社會氣氛下,願意為理念而奉獻的人已很難找到,常壽林歿後補缺都不易,負重責的執行編輯就更難了,何況聘後還要加以訓練融合。
另一位在台灣任台版總管和編輯的邱近思,兼顧所有在台的事務,工作繁重到使當時在台灣的學者翟志成說她過著「半個月像人,半個月像鬼」的生活。她還年輕,仍然願意堅持下去。但香港版若結束,台版沒有了香港雜誌的特色就失去定位。我覺得也該讓她告別「半人」生活了。
於是,我在董事會提出休刊的建議,獲得通過。
1998年4月號我發表將於5月號後結束的告讀者書。在香港、台灣和海外的回應之洶湧,讓我有點吃驚。
失敗者回憶錄150:休刊的社會悼詞
社會對休刊的迴響,有點像追悼會人們的講話:都是溢美之詞,沒有批評亡者的聲音。實際上我主編這雜誌28年多,怎會沒有錯誤或不足之處呢?
《九十年代》1998年4月宣告將在5月號之後休刊,無論在香港、台灣和外國,都激起竟月熱烈的迴響。香港電子媒體追踪,報刊社論、專欄評論、名人發表感想之多,超乎我的想像。連時尚雜誌「Esquire」也出了關於《九十》休刊的專輯。《九十》也收到了歷年來許多作者的回憶文章,和雪片般的讀者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