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川普上台,美中競爭正式檯面化,美國自2018年起對中國加徵進口關稅,並祭出商品和科技出口管制等措施。反觀在此期間台美關係持續升溫,美國除了通過《台灣旅行法》、《亞洲再保證倡議法案》、《台灣法案》及《台灣保證法》等多項友台法案之外,也在2021年7月重啟TIFA會談,並於2020起連續兩年舉辦「台美經濟繁榮夥伴對話」(EEPD),雙方針對經濟、供應鏈、健康等議題展開合作對話,美國亦表態支持台灣參與聯合國體系。
而為尋求台美經貿關係的實質進展,我國在2021年1月有條件放寬美牛和美豬進口來回應美國長期以來對此議題的關切,加上去年年底四大公投結果台灣多數民意否決「反萊豬」進口議題,皆在向美方傳達我方期待與美國深化經貿合作的意願。
那麼,美國的態度與期待為何?話說從頭,二戰之後,美國是國際貿易體系多邊主義的主要推手,對於區域或雙邊貿易協定興趣缺缺(甚至排斥),此態度直到1980年代中期才發生轉變,主要原因有三:
首先,美國當時對於多邊貿易體系進展緩慢感到不奈,期待透過區域規模談判,給不願在多邊體系下做出讓步的成員製造壓力,此階段也是美國開啟多邊和雙邊並重的「雙軌貿易政策」時期;其次,美國希望藉由擴大貿易政策範疇,與貿易夥伴展開多元合作。例如,美國透過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現已改為USMCA)深化與加拿大和墨西哥在投資規範和能源領域的合作;第三,與政治氛圍有關,冷戰期間已開發國家對開發中國家單邊讓利而不尋求互惠的作法,在國內已逐漸失去支持,美國希望藉由雙邊FTA談判,迫使開發中國家放棄保護主義。
作為全球經貿秩序的主要倡議與制定者,美國對外洽簽FTA往往帶有濃烈的戰略意涵。對美國而言,FTA不只是實現經濟目的的戰略工具,更具有外交政策的戰略意義。從經濟利益的角度,各國洽簽FTA不外乎為了追求整體經濟效率的提升,並促進與貿易對手國的經貿往來。但對美國而言,洽簽FTA除了有經濟面的考量,更有將FTA作為外交政策延伸的實質意義。例如,美國與約旦簽署FTA,即是基於地緣政治考量,目的是建立中東阿拉伯世界的盟友。
由此可知,美國對外洽簽FTA的策略思維不僅止於純粹的經濟利益,更同時帶有政治與外交的戰略意涵。在經濟面,藉由FTA削除貿易關稅障礙,可降低美國的進口價格、擴大產品出口市場,以及深化與夥伴國在不同經濟議題上的廣泛合作。在政治和外交面,FTA可作為外交政策的代理手段,有助於美國與夥伴國強化政治與安全議題的合作,並敦促夥伴國啟動經濟體制的內部改革,同時鞏固美國在不同區域的實質影響力。例如,東協在2005年至2008年逐步完成「東協加一」拼圖,美國當時即擔憂會被排除在東亞區域主義之外,遂採取「樞紐與輻條」(hub and spoke)策略,以美國為軸心,東亞國家為輪輻,目的就是希望減弱東亞經濟朝向集團化發展的趨勢,確保美國在東亞地區的影響力,美國與新加坡和韓國的FTA即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完成簽署。
回歸主題,近年台美關係升溫,美國在防疫和維護台海安全議題上給予台灣許多支持與實質幫助,倘若台美順利簽署FTA,意味著未來雙邊經貿連結將更加緊密,同時亦可藉由FTA開啟雙方在產業經濟與科技安全等議題的合作機制。
如前所述,美國對外洽簽FTA的決策考量向來帶有經濟、政治和外交動機。台美FTA除可為雙方創造經濟利益(產業、科技、供應鏈韌性),隨著美中兩國競爭態勢從過去的隱晦模糊轉向清晰,台灣在全球關鍵科技發展與東亞地緣政治的重要性將更為凸顯,台美深化經貿合作,不僅符合美國印太戰略的總體目標,亦有利於鞏固雙邊國家安全與核心利益。
*作者為台灣經濟研究院新興市場研究中心主任、台北大學經濟系兼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