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典蓉專欄:誰讓美麗島軍檢成為英雄?

2015-03-21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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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美麗島軍檢林輝煌被法務部提名出任大法官,再次挑動台灣社會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楊子磊攝)

昔日美麗島軍檢林輝煌被法務部提名出任大法官,再次挑動台灣社會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楊子磊攝)

台灣的民主轉型號稱是和平的不流血革命,然而,這樣的形容有時會誤導,讓我們忘了背後少數人的巨大犧牲,某種程度而言,從自由中國到美麗島事件這壯烈的一頁頁民主運動史,說得正是少數人不畏強權勇敢追求民主而終於成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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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50年代及台灣70年代都曾流行過的理性決策模式,曾經被拿來解釋當時國民黨在台灣的威權統治,為何不動如山?所謂的理性決策模式,若以民主為例,則民主既然是公共財,作為群體的一份子,不論你是否努力爭取,只要落實民主,大家有福同享,因此,就個人來而言,最划算的作法是搭便車,完全不付出,但能坐享其成。當然,如果所有的人都如此,最後就會陷入獨裁的「囚犯困境」。

不幸中的大幸是,有極少數勇敢的人,完全不適用這套理性決策模式,他們不在乎利害,甚至犧牲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後終於打破威權體制的囚犯困境。可以說,台灣的民主轉型其實是個大型的搭便車遊戲,少數人的犧牲、付出代價,讓我們多數無知或怯懦的人幸運的搭上這部民主之車。然而,這場當時看來輕鬆的民主轉型,並非一場廉價的午餐,曾因追求民主而流血的、蒙受不平的那些巨大的痛苦,仍然禁錮在時空之中,逼使台灣社會必須時時回顧,不能也無法掉頭而去。

昔日美麗島軍檢林輝煌被法務部提名出任大法官,為何如此紛紛擾擾,某種程度就是這件事挑動了台灣社會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事實上,這也是一次檢視台灣社會內在靈魂的機會。

當大家言之鑿鑿痛陳林輝煌不適任大法官時,當年的判亂犯「首謀」施明德卻獨派眾議,「那時誰沒有罵我們這些『美麗島暴徒』?誰沒有對我們喊殺喊關?在獨裁者面前,誰敢不表態?時任台北市長的李登輝大聲斥罵,全國教授聯名登報羞侮我們----如果要算林輝煌的老帳,能清算得完嗎?在戒嚴統治下,除了反抗者外,誰不算幫兇?」

施明德的質疑,確實碰到台灣轉型正義的痛處,因為,台灣的轉型正義,不但是有上萬個「受害人」,卻找不到一個「加害人」的困境;甚而,當年的共謀者及受益者李登輝,不但曾高居廟堂之上,更是台灣的民主先生,從來不必交代當年的角色;而下令鎮壓的蔣經國,仍然被許多人視為歷來最了不起的國家元首。

和平民主轉型的困難在於,當年鎮壓人民的那一雙手,因緣際會也可能成為推動民主的手,從戈巴契夫到蔣經國,甚至李登輝,都是某種程度的雙面人。最戲劇性的莫過於去年剛去世的波蘭前領導人賈魯塞斯基(Wojciech Jaruzelski),他任波蘭國家元首時,都聽命於蘇聯,甚且在1981年面對工運風潮不惜宣布戒嚴,但也是賈魯塞斯基,終於在1988年願意向民主運動讓步,召集圓桌會議,1990更將總統職位讓給團結工聯領導人華勒沙,就此展開東歐的民主轉型。

要如何評價賈魯塞斯基,對波蘭人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因為他既是民主鎮壓者也是推動者;同樣的,台灣人面對李登輝戒嚴時期的作為,同樣心情糾葛,李登輝是建立台灣主權獨立的重要推手,但在昔日,他即使不是鎮壓者,但至少是共謀者,而且因此獲利,和他同時代的民主同志許多人屍骨無存,然而,李登輝晚年卻常常是以白色恐怖受害者身分自我界定;當我們還無法解決李登輝歷史定位的矛盾之時,我們能夠清算林輝煌嗎?

然而,轉型正義的困境是一回事,但公然顛倒黑白又是另一回事。

法務部次長陳明堂這樣為林輝煌辯護,「林輝煌軍審當年才28歲,是威權體制下的『區區少尉預官』,但面對軍法唯一死刑的叛亂罪,他還是以法重輕情為由,引用刑法第59條,請求被告們全部免死。」陳明堂要批評人士捫心自問,若自己身處該環境,誰敢違抗軍令和法律?言下之意,林輝煌反而成了戒嚴令下的反抗英雄,這樣的說法形同改寫歷史,羞辱了那些挺身而出的真正英雄。

更悲哀的也許是,當林輝煌也以此自辯,沒有一點悔思,顯然是樂於享受比搭民主便車更大的利益,這正好凸顯他不適任必須獨立思考的大法官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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