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國小說選讀:男人難免會有的感傷,想找人說說話掉幾把淚

2022-10-01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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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男人難免會有的感傷,突然想要找個人說話,掉幾把眼淚,流光身上的汗水,看看能不能把壓抑的自己一次釋放…(圖/pixabay)

那是一個男人難免會有的感傷,突然想要找個人說話,掉幾把眼淚,流光身上的汗水,看看能不能把壓抑的自己一次釋放…(圖/pixabay)

你可能還沒聯想起來,賴桑帶來的口信裡這位女子,正就是二十多年前即將畢業的那個大學女生。前面我曾約略提到她,也毫不隱瞞在那差距十歲的尷尬處境裡,為了滿足內心的愛慕,只能坐在教室偷偷望著她的背影,而她就是賴桑口中的林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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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很難理解以她的資質條件,尤其還有個磊落的學運身分背景,怎麼可能和我有過太多牽繫。可就是這樣,我第一次看到接見名單上出現這三個字時,坦白說,宛如遙遠的他鄉偶遇,隱隱然一股壓不住的悲喜悄悄降臨。第二次又發現她的名字,雖然已過了三個月,但那怦怦然不知如何才好的情緒依然強烈鮮明,且就算拒絕了她,還是強忍著哀傷寫進當天的日記本。而當她第三次又出現在名單上,由於當時我剛認識了賴桑,覺得他在某些特質上和我十分相近,便把一直困惑著的這件事拿來請教他。

那天晚上賴桑一直想不起來的那句話,其實當時的我早已寫下來。

——見見她吧,至少在你的世界裡還有這個人。

但我也不妨直言,重櫻小姐早在畢業第二年就和她心儀的學長結婚,且婚後至少半年,我還曾看見她在街頭運動中和夫婿緊密相隨的身影。諷刺的是,這逐漸和我無關的訊息,卻也從此成為了我的人生中難以挽回的命運,這是往後我會再詳加說明的。 

重櫻小姐連續三次探監未果,從此開始和我寫信,每兩週或半個多月一封,一直寫到我出獄為止,為時四年八個月。她的來信雖曾傾訴自身處境,但主要還是聽取我的故事,再從故事中分享她的心情,當然也不乏對我所犯案情的高度質疑。而以回信的速度來說,往往我還沒寄出,她的下一封信已準時到來,遂使我逐漸意識到寫信已成為她的精神所繫,這個發現非同小可,想到若有一天我被釋放,而她又要求見面,難道那時我就有勇氣面對嗎?

  ◊

容我先把那天晚上醉醺醺的賴桑說完,十點過後,我扶著他走到車站時,才發覺他唯一用來禦寒的夾克,連拉鍊都壞掉了。我因而鼓起勇氣在他口袋裡塞了一些錢,卻很快就被他發現,他的反應錯愕驚恐,使我懷疑自己是否做得太不得體,可是在那冷風強襲的站牌下,我又能做什麼,我能做的也只有將他頻頻掏挖出來的錢再塞回去。你若仔細觀察晚風的走向,不難發現像水一樣的清光從他右臉頰閃了出去,那不是入夜後一直下著的雨水,而是一個凡夫俗子湊幾個錢把他催逼出來的感慨之淚。

那麼,我是否也順便把酒後第二天的事說完。

可能你會發覺我這個人有點瑣碎,但如果你也五十多歲,或已進入四十歲後的小中年,你將不難體會賴桑這種人帶給我的惆悵感,那是一個男人難免會有的感傷,突然想要找個人說話,掉幾把眼淚,流光身上的汗水,看看能不能把壓抑的自己一次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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