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臉被打爛了，糊成一團，是什麼模樣？
英國畫家法蘭西斯‧培根的畫，每張臉都像溶化中的蠟，像是遭大鐵鎚敲擊無數次的一張臉，台灣此刻，正是這種臉，五官模糊，只剩骨形，看不到清晰的臉型。是誰高高舉起鐵鎚，無時無刻狠心地敲糊台灣這張臉呢？
從小事說起吧，14日正好是美國發明快馬郵遞155週年，google首頁還推出騎馬送信的遊戲，郵差兩次換馬從沙漠經過雪地再經過峽谷，讓人想到凱文‧科斯納自導自演的那位與殘暴統治對抗的郵差，那心中已經不只是送信，就如電影《郵差》裡那位送信到義大利那布勒斯島上給詩人聶魯達的郵差，不只是送信，而是心中有一種美感。
來看看台灣的快遞吧，你只要站在都市路邊觀察，宅配貨車、便利商店貨車、連鎖公司貨車，處處停車隨時下貨，完全是商人偷吃步，無視律法的經營型態，它不設轉運據點，不將大車轉至小車送貨到家，一年可以省下多少營業成本？換言之，這種商業型態是仰賴暫時違法來持續的。也許老闆們會說，暫停一下，有什麼關係？當然沒關係，但就是違規，就是妨害交通，但試問，這些老闆一年收到多少張違規臨停的罰單？沒罰單就等於沒違規，那為什麼不乾脆塗銷路邊一切紅線黃線，讓大家公平暫停？
這是小事一件嗎？不小，它模糊了法律秩序，模糊了商業道德，模糊了守法精神，模糊了公平正義。如果覺得這是小題大作，言過其實，那不妨轉看另一個同樣是模糊商業道德的例子。
已經多久了，台灣的食品安全為什麼隨時在出問題？既使不爆開，誰能清楚保證吃下肚的是安全食物？民眾心中不犯糊塗嗎？但也不用懷疑黑心商人們內心有「毒死人」的變態念頭，而是他們為了降低成本有意模糊了法律規定，模糊了商業道德，他們也許真心相信「吃不死人」，「吃一點，有什麼關係？」這與「停一下，有什麼關係？」不正是同一條思考途徑嗎？違規停車是顯性的，都不取締了，食品原料是隱性的，怕啥？大家一起模糊下去吧。果然，連美容品、藥品都摻了不該用的原料，不只打爛了臉，也打爛了臟腑。
這些純為私利的商賈，就是敲爛台灣這張臉的兇手其一，除此外，還有多少更隱密的商業行為，幾乎天天違規犯法，誰又知道？而大量服務於這種商業群體的台灣人民，心中能保持清朗而不隨著模糊？
鐵鎚兇手之二，也正在發生，那就是政論。眼前最典型的例子是，郭台銘三億元到底捐給了誰？這麼容易查證的事，放到政治立場操作，糊了，政客與名嘴道聽塗說，進了法院依舊誇誇其談不願面對真相，總之，政論都為了立場，不為了事實，先打糊了再說，偏偏多數媒體犯了「有聞必錄」的懶方法，你敢講我就敢寫，反正出了事，是你負言責，無異在已經爛掉的臉上，再補一槌。
類似如此牽涉到事實真相的政論內容，無關多元與否，都可以打糊打爛，更多涉及政治意見的論述，焉能不更糊？九二共識，打糊了；服貿協定，打糊了；立法品質，打糊了；太陽花，打糊了；廢核，打糊了；教改，打糊了………。
當這一切都糊塗了之後，你說，台中捷運工程架設鋼架時能不偷吃步，也打糊著混嗎？更不禁要問，此時此刻有多少人多少事或公開或隱密地高舉鐵鎚無情地敲擊台灣？
當這台灣張被打爛的臉又開始火熱於2016總統選舉時，可以預見一場更大的噩夢即將上演，到底哪個人有大能力把台灣重新畫一遍，塗掉已遭打糊的線條，讓這島的輪廓更有美感，更清秀，更爽朗，而不是繼續塗抹二三十年來的模糊線條與顏色呢？拿一張法蘭西斯‧培根畫來，看看一張臉被抹成這樣，這生出來的下一代，將是哪一種臉呢？血液中是否還能流動著美感呢？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